十一,老家侄子来电话,说二嫂去世了,我突然想起婆婆去世那天晚上,二嫂趴在院子西面半截围墙上大放悲声,引得全村人去劝慰,得知二嫂痛哭的原因,人们议论纷纷,若雪被连夜送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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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婆婆一共有三个儿子,我丈夫是老幺,我结婚的时候,婆婆大儿子已经在城里安家。大哥是机床厂工人,和大嫂生了一儿一女。二儿子是我们村木匠,我丈夫当时务农在家。

农村的习俗是儿女各自成家以后,要分家单独过日子。我是春天结婚,婆婆说收了那个秋,过了春节就分家。

可是,没等到分家,大嫂在城里出事了,大哥一个人带不了孩子,把八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送回到婆婆身边。

婆婆是个苦命的女人,四十五岁时,公公去世,婆婆独自拉扯大三个儿子。

听村子里老人讲,婆婆当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些家底,但我结婚后,完全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家底,婆婆身上的淡定从容倒是有几分大户小姐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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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和丈夫曾经是镇中同学,我们不算自由恋爱,媒人上门提亲时,我立即就同意了,丈夫聪明好学,我在学校的时候,早有耳闻。

我妈不同意这门婚事,原因是婆婆相继给大儿子、二儿子娶了媳妇以后,已经家徒四壁,拿不出彩礼钱。

定婚那天,我为婆婆家的三亲六姑倒茶,得了80元钱。我妈要了300元彩礼,300元彩礼被我妈给我娘家弟弟娶媳妇用了。

我用80元钱,给自己置办了几床被子,剩下最后几块钱, 我扯了一块布料,给自己和丈夫做了一条裤子。

接亲那天,我发现丈夫脸色不好,心里纳闷为什么,进了新房,扯下盖头,我立即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说好的给我做一对朱砂红的大柜子(东北那时候结婚都有一对大红柜子),新房里只有一个柜子,另一个很明显是借来的。

丈夫担心我会不高兴,而我那时候坚信,少了那个柜子我们俩也能把日子过好。

我和婆婆同住在五间大平房里,婆婆住东屋,我和丈夫住在西屋。

二哥二嫂住着西院三间石头房子,西院与我们一墙之隔,两个房子之间,有一条一米宽的胡同,通向后面一大片空场地,空场地周围长着一圈杨树。

从结婚那天开始,我一直好奇,为什么走过两房之间的胡同时,有一种地下面被掏空的感觉,直到二嫂把石头房子给我住以后,答案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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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大哥大嫂在城里,婆婆家里一直是二哥二嫂当家做主,其实大嫂户口还在村子里,大嫂一儿一女也是农村户口。

一大家子挣的工分全由二哥二嫂把持着,婆婆在家里喂一口大肥猪。按婆婆的想法,年底结了工分,分了粮,卖了那口肥猪,就把家分了。

没想到,大嫂在城里突然得病去世,大哥把一儿一女全部送回了婆婆身边。家里突然多了两个没妈的孩子,分家的事情被暂时搁下来。

年底卖了那口大肥猪,二哥二嫂给了我和丈夫2元钱。二哥说家里人口多,开销大,卖猪的钱,不能乱花。二哥二嫂一共生了两儿两女,这一大家子人,确实需要算计着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三年,大哥娶了一个城里姑娘又成了新家,两个孩子留在村子里,由婆婆抚养已成定局。

第四年,土地分田到户,二哥二嫂,又重提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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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五间大房肯定要留给婆婆和大哥两个孩子住,二嫂说他们家人口多,孩子渐渐长大,三间石头房已经住不下6口人。他们把西院三间石头房子以300元价格卖给我们,再去后院那片空地重新建房。

为了让二嫂建房,家里后院那片空场里几十棵已经成材的杨树全部分给了二嫂。

二嫂又说我和丈夫结婚时,300元彩礼是他们借的,已经还掉了150,我和丈夫不盖新房,让我们担下150元外债。我也觉得不盖新房,占了便宜,所以同意了二嫂的要求。

我把结婚时婆婆给我买的缝纫机卖了150元,当做买房钱交给了二嫂,剩下的钱,说好一年以后还清。

等到春天二嫂起了新房,我才明白,我和丈夫被二哥二嫂套路了,原来那么多年,一大家子人一直在为二哥二嫂打工。

二嫂起了5间大房,亮堂堂的玻璃窗,比我们住的石头房里的木框窗子可好多啦。

没有人知道二嫂盖房的钱是哪里来的,村子里帮工的人吃的粮食又是哪里来的?总之,二嫂轻轻松松就盖起了大房,还建了一圈围墙。

我和丈夫搬进西院石头房,发现二嫂走的时候,把炕沿扯下来拿走了,忙过秋收,我们决定重新把土炕搭建一遍。

拆土坑那天,意外发现,土炕底下有一个深洞,我请邻居小伙子探探里面到底多深,丈夫却突然不允许。

那天晚上,丈夫告诉我,这三间石头房是他读书时,二哥二嫂主持修建起来的,土炕下深洞到度有多深,已经没必要去研究,显然,那是二哥二嫂过大家肥小家时的小金库。

农村人建房每家每户会出一个男劳力去帮忙,帮工不要工钱,但主家要供两顿饭,二嫂建了5间大房没有去外面借过一粒粮食,说明她原来已经把粮食存够了。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就无从猜测了。至此,结婚四年多,我恍然大悟,原来二嫂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当家做主那么多年,该拿的不该拿的,他们都变着法拿了。

二嫂的深藏不露到婆婆去世那天,又让我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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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婆婆把大哥儿子吉力抚养长大,十九岁的吉力,身体壮实,头脑灵活,对婆婆也孝顺。初中辍学以后,吉力养了几头羊,田间地头的青草,都被吉力下田做农活时拔回来喂羊吃。

一只羊每年可以繁殖两次,每次能产一到两只小羊羔,靠着养羊,吉力把日子过得几声水起,婆婆看吉力的时候,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邻村若雪姑娘看中了吉力,托人上门说媒,吉力有言在先,结婚后,他要和奶奶一起生活。农村有一种说法:“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比起城里那个后婆婆,若雪更喜欢与奶奶婆婆相处。

若雪也是个孝顺姑娘,婆婆年岁大了,喜欢吃稀饭,若雪不论多忙,都会早早起来煮一盆米粥,炖一锅奶奶喜欢吃的菜。婆婆身上穿的衣服,总是被若雪洗得干干净净。

有了若雪以后,婆婆闲得无聊,整日怀里抱着一只小花猫,花猫是村子里的流浪猫,若雪担心婆婆无聊,在窗子上开了一个洞,方便花猫出入,每晚,花猫都会钻进屋里,睡在婆婆被窝里。

若雪怀孕了,婆婆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见着重孙子就要出生了,婆婆却在一个早晨睡糊涂了。

婆婆平日里身体不舒服,一直是我和丈夫负责找医生,若雪站在墙边大声喊我们,我和丈夫跑过去,婆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怎么叫她也没反应。

丈夫请来了常给婆婆看病的医生,医生说老太太不行了, 最多能拖延到中午。

城里的大哥大嫂回来时,婆婆已经走了。

若雪哭得泣不成声,她怪自己没能早点怀孕,如果早一个月,就可以让婆婆看到重孙孙了。

婆婆下葬的当天晚上,按着习俗,要分摊丧事费用,以及继承老人财产。

婆婆的身后事一共花了6000元钱,三个儿子各自分摊了2000元。

婆婆情况特殊,抚养孙子孙女长大,又一直与若雪生活,属于婆婆的一切财产,大家自然认为该给归吉力和若雪所有。

但若雪还是打开了婆婆生前用的一对柜子,里面除了衣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所有人看着婆婆一辈子,只留下几件衣服,暗自难过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人们走出屋子,看到二嫂趴在西院那道半截墙头上,大放悲声,所有人都以为二嫂伤心难过,走过去安慰二嫂时,二嫂却哭着问若雪,婆婆那几个金疙瘩被她藏到哪了?

若雪被二嫂问蒙了,大哥首先反应过来,大声问二嫂,家里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值钱的东西了?

二嫂非说婆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过门的时候,她就知道婆婆手里有值钱的东西,这么多年,从来没拿出来过,肯定留在老房子里,被若雪藏起来了。

若雪又急又难过,突然肚子疼起来,好在婆婆娘家侄子当晚还在村里没回去,侄子是个生意人,有自己的小面包车,若雪被面包车送到市里医院,孩子早产,万幸,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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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早产事件,让二嫂的金疙瘩闹剧匆匆落幕,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是二嫂无理取闹,她心疼当天分摊了2000元丧事钱,所以变着法挑事,自此,二嫂在村子里远近闻名。

我和丈夫后来搬进城里,丈夫去世以后,我独自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艰难,和老家也渐渐断了联系。

吉力打电话,说二嫂前些日子去世了。原来二嫂70岁那年得了脑中风,已经生活不能自理5年之久,也不知这5年二嫂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