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康熙年间,江西铅山河口有个叫丁大壮的人,人如其名,长得膀大腰圆。外人一瞧,就知其有一把子好力气。

河口地处信江河与铅山河的交汇处,因着有水运之便,是赣、闽、浙、粤、鄂、豫、皖、湘八省货物集散之地,故被人号称“八省码头”。

每天在这里停泊的商船很多,装货、卸货都离不开人。大壮就是凭着自己一身的力气,在码头上干着搬运的活儿。得钱不多,但养活自己一人,还是可以的。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去得早,没人为他张罗。故,二十五岁了,还未娶亲。每天做完活回家,家里冷锅冷灶的,甚是孤单。

相识的邻居多次劝他赶紧找个媳妇,家中有个女人可以帮着操劳,回家后好歹有口热乎饭吃。

每每提及这个话题,大壮都是咧着嘴笑笑,然后转身就走开了。自己家里穷,愿意上门的好人家女儿一个都没有。

与他家隔了五户的邻居王婶,想把娘家外甥女嫁过大壮。她外甥女叫秀兰,是个嫁去婆家过了一年就被休回来的女子。

大壮哪敢答应啊,他虽老实,但并不傻。不是嫌弃秀兰长得不好看,而是不敢惹她,

为何不敢惹呢?只因那实在是个不得消停的人。

仗着娘家有点钱,对贫寒的婆家处处看不惯。动不动就与妯娌争吵不休,且还要公公婆婆为自己评理。

婆婆稍稍说了她几句,便要死要活地闹个不停。有几回甚至与婆婆动起手来,婆家的人实在受不了了,就把她休回家了。

老百姓过日子,就想安安生生的,谁愿意娶个喜欢生事的女人回家呢,大壮自然是不肯同意这门亲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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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世上有一种人,像是故意看不懂别人拒绝之意似的,又或者欺定了对方老实、面皮薄,就这么死劲地缠上了。

王婶的嘴巴很能说,死的都要把它说成是活的。直把秀兰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到最后,恨不得立即把秀兰塞到他的屋里去。

如此几番后,见大壮还是不肯松口。王婶似是急了,索性笑嘻嘻地把秀兰带到他的面前,说是让秀兰给他收拾屋子,做顿饭。

大壮烦透了,又不好翻脸骂人,只好假意说东街的李伯请自己修屋顶,借此躲到他家去。

李伯见他慌慌张张,心中觉得奇怪。听他诉了一番苦,不禁笑出了声。

笑过后劝导他:“你得拉下脸,不然制止不了她这种行为的。”

大壮抹了一把脸,很是无奈地说道:“我母亲过世那会儿,王婶也帮了忙。她是长辈,我一个做晚辈的,哪好摆脸给她看。”

李伯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王婶缠人的功夫素来厉害,她带着秀兰天天守在大壮家门口,没有丁点尴尬害臊之意。

周围的邻居好奇,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王婶说,自己同情大壮一个人过得孤苦,看在他过世的父母份上,才想着照顾他,把这等美事送与他。

邻居们没一个愿意多事,只乐得袖手旁观看笑话。

甚至有位老妇劝大壮:“将就点算了,王婶也是一番好意。何况秀兰的家境也还行,你与她成了亲,不至于受苦挨饿了。”

此番话让大壮眨巴了数下眼,强行忍住没朝她啐上一口。

笑道:“我自己有力气赚钱,何时受苦挨饿了?再说,你家情况与我家差不多,你家小黑比我还长一岁,怎不让他娶了去?”

老妇直接“呸”了一口,道:“那个女人连婆婆都敢打,我家小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都不可能娶她。”

说完,挎着竹篮,带着满脸的正义之色走了。

独留下一脸凌乱的大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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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每日做完事后,大壮不急着回家。在外面买几个馒头,就这么边啃着边在江边溜达。直至夜深了,他才悄悄地回家歇息。第二日一大早,又早早地出门,这才勉强把王婶她们避开。

有日,他又蹲在江畔看远处来往的船只,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就在站起来转身之际,余光瞥见岸边一块大石头那儿好似有个白白的东西。

因为经常来这儿,对这里的地形情况了如指掌。他心中觉得不对,走近一瞧,吓了一跳。

——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水里。

不知是死是活,但在夜里瞧见,足以让人瘆得慌。

大壮不愿多事,转身离去。走了十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心想,万一此人活着,被水这么浸泡一晚,不死也得死啊!

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人捞上来再说。

因那人面朝下,大壮瞧不清是男是女,但伸出手抱起时觉得不重,心知这定是个女人了。

又发现她身上居然绑了块浮木,那活着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一试鼻息,还真是。

立即将浮木解开,又将她的腹部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接着拍打她的背部。

女子吐了几口水出来,慢慢地就苏醒了过来。

只是身子很微弱,呻吟了几声,便没力气再发出声音。

人是救过来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夜深人静的,找不到一个可以相帮的人,又不能独独把她留在这里。

大壮感觉这事情就像个烫手的山芋,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烦人得很。

犹豫再三,心一横,牙一咬,抱起地上的女人就往家中走去。

回家后,把女子放在屋里仅有的一张床上。返身又出去,敲响了隔壁李大哥家的门。

对方虽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了门。大壮简单地说明了来意,请他妻子孔氏帮忙为女子换身干衣裳。

孔氏为人爽快,二话不说,当即去里屋拿了自己的干净衣服,随大壮过去。

换好衣服,孔氏本想问女子是何处的人,还需要自己做什么。但见她低头不语,便笑笑没吭声,向大壮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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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其实也挺想那么问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句“你饿不饿?”

女子微微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

大壮赶紧去灶间,洗米生火,熬了一锅稀饭。

稀饭熬好,透凉些后,没好意思再去劳烦孔氏。大壮红着脸,扶起女子,慢慢地喂着她。

女子很听话,一声不吭,默默地配合他,把稀饭一口口咽了下去。

翌日,大壮没像往常那般早早地去码头,而是出去买了几个肉包子后又回来,将包子放在女子面前,示意她吃。自己则热了昨夜里剩下的稀饭,就着一点咸菜大口地吃起来。

吃好后,大壮准备去洗碗洗锅。刚从板凳上起身,就见女子将他手中的碗接过,径自去了灶间。看这样子,像是要去洗碗。

大壮挠挠头,很不好意思。正待说点什么,就听得屋外王婶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大壮,原来你在家啊,我把人领来给你收拾屋子,我这外甥女做事可麻利了。”

眼瞅着她就要带人进来,大壮赶紧迎了出去。

“王婶,您怎么总是这样,都跟你说了上百回,我跟她不合适,怎么还把人带来啊。”

不等王婶开口,接着说了句:“我做事去了。”

急急地从她身旁走过,看都未看秀兰一眼。

王婶不甘心,伸出手准备扯住大壮再说几句,却见门口站出来一位手中拿着碗的女子。

这女子长得很是秀丽,就是冷着一张脸,正用眼瞪着她呢。

王婶怔愣住了,可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大壮走远了,女子也进屋去了。

看着关上的屋门,王婶喃喃地说了句:“邪门了,他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

秀兰急了:“大姨,那该怎么办?”

王婶眼珠转了转,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这事等我先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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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很快过去,大壮想着那女子应该已经走了。便又像往常那般,在江边溜达了半个时辰才回家。

哪知还未到家门口,就见窗户处透着微黄的灯光。心里觉得奇怪,推门进去。

只见昨夜的女子还在,她坐在桌前,用手支着下巴,似乎在想些什么。

桌子中间摆着两个碗,里面盛了菜。虽然一碗是青菜,另一碗是萝卜丝。但在灯光的照映下,这简单的菜蔬泛发出温暖的光泽,令大壮内心深处有个地方突然软了起来。

女子见他进来,立即站起身:“你回来了,吃饭吧。”

说罢,就去灶间端了两碗饭过来。

两碗饭不是一样多的,一碗满得堆起来,放在对面,是给大壮的。而只盛了一半饭的碗,则是放在自己面前。

她做这些很从容,就像是在自己家。

大壮倒是变得有些拘束,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搓着。很想说自己吃过了,可话到嘴边又变了。

“……麻烦你了。”

坐下来大口吃饭,面皮有些发热,不敢抬头往对面看。

吃完,女子又像早上那般,将他手中碗接过,拿去灶间洗了。

大壮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问问此人的来历。就算她不说,也要问问她何时离开。

鼓足了勇气,等女子从灶间回来,问她:“姑娘可知自己为何落水?”

女子摇头:“不记得了。”

大壮接着问:“你家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女子又摇头:“不记得了。”

大壮有些泄气:“那……总该记得自己名字吧?”

女子还是摇头:“都不记得了。”

大壮觉得很无奈,但同时又很同情她的处境。这人不记得事了,真可怜。

遂安慰她道:“你先在这里住下,等记起了事,我再送你归家。”

又像昨夜里那般,自己拿了席子睡地上,把床留给了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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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大壮拿了钱给女子,让她买菜做饭。还说自己不在家吃,让做她一人的就成。

可女子不听,仍是晚上等他回来吃饭,多晚都等。

家里也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大壮换下来的脏衣物,她主动拿去洗,未说过一句赚他衣服脏的话。

天天如此,大壮就不好意思了。慢慢的,中午和晚上他都记得回家吃饭,自己的工钱也交给这女子。

三个多月后,女子好像想起了一些事,她说自己名叫如霜,是从一条船上掉下水的,其余还是记不得。

大壮说:“不着急,慢慢想。想不起来的这段日子,你就安心住在这儿。”

心底里有些纳闷,若是商船上掉下来的人,她家人应该会沿着江来寻找。可这段日子,没在码头上听说谁家丢了个小娘子啊。

不过,从心底里来讲,大壮很希望如霜能留下来。

这个屋子,有了女人,才真正像了一个家。

一日早上,孔氏来串门,与如霜说些闲话。

这段日子,她二人熟悉了许多,说起话来挺随便的。

孔氏看着在摘菜的如霜,笑道:“你主内,大壮主外。你俩还挺像一对夫妻,不如嫁给他好了。”

王婶起初还来缠过大壮,后来被如霜冷眼瞪了几回后,就没再来了。孔氏就觉得这两人,还挺般配的。

如霜想了想,说道:“我这不知来历的人,怕是要被他嫌弃呢。”

孔氏边帮着她摘菜,边说:“不可能的。像你这么漂亮能干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等他回来,我就去跟他说。”

如霜脸红了,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大壮中午回家吃饭,还未进院门,就被孔氏扯到一旁,跟他把事情说了。

大壮挠了挠头,挺为难的:“这算不算趁人之危啊?待如霜记起事,后悔了怎么办?岂不是要恨死我。”

孔氏拍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这呆子,现在是如霜姑娘自己同意的。若她有家人,这么长时间早该找来了。”

大壮想想是这么回事,吞吞吐吐的说:“那……全凭嫂子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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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孔氏的张罗下,大壮和如霜简单地办了两桌酒,请了些邻居长辈,就这么把婚事给办了。

如霜是个勤俭持家的人,将家里打理得很好,大壮的脸上每天都是笑嘻嘻的。

码头上一起做事的人,听了他的事情,打趣道:“救了个人,得了个便宜媳妇,这件事做的划算啊。”

大壮听了笑呵呵的,不生气。心底里也觉得确是这么回事,天上掉了个好媳妇下来。成亲好多天了,还感觉跟做梦似的。

一件好事,向来是有人羡慕,也会有人嫉妒。

王婶挺不甘心的,没能把大壮和秀兰凑一块,娘家的人把她骂了一通。说天天带秀兰堵大壮家门口,事情没成,倒是把脸给丢了个干净。

秀兰没在乎这些,但她把如霜给恨上了。说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功夫,把大壮给迷得晕晕乎乎的。

为何这两人要把大壮看成是香饽饽,缠着不放呢?

在王婶看来,大壮的条件并不差。有把子好力气干活,人又勤劳本份,家中又无老人啰嗦,挺适合秀兰的。

秀兰是觉得大壮长得好,身子孔武有力。脾气又好,这样的人好拿捏。以后成了亲,家中就是自己说了算。

如今香饽饽没了,两人心里自然都有气。

过了两个月,如霜怀上了身孕,大壮高兴得很。舍不得让妻子受苦,里里外外的事情他一个人全包下了。

每天赚的工钱有限,买不了多少好吃的给如霜,大壮便在收工后去江边钓鱼,回家熬鱼汤给她喝。

闲得无事时,如霜会去江边陪丈夫。夫妇俩感情好得很,羡煞一旁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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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边,钓鱼的人不少。有的人是为了贴补生活,就像大壮这样的。但有的人则不是,仅是把此当成一种乐趣。

就比如最近常来的一位老者,他总是把钓上来的鱼放回江里,而后又在钩子上挂上鱼饵,继续垂钓。

有人好奇,问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笑着摇摇头,不解释。

有日,这位老者意外地钓上了一只乌龟。这只乌龟瞧着个头不小,像是有些年数了。

旁边有人见了,向老者讨要。说是拿回家炖汤喝,龟汤大补呢。

大壮也很想要,只不过不是为了炖汤。他觉得这只乌龟存活这么多年不容易,被人吃掉太可惜了。

他的眼神过于热切,被老者瞧了个正着。以为他也想要炖汤,笑道:“小伙子,你妻子有了身孕,这只龟给你,要不要?”

大壮连忙应下:“要要。”

起身上前接过,放进自己带来的竹篓中。

老者叮嘱他:“龟汤是好东西,但不能让你妻子一次喝太多,适量就行。”

大壮诚恳地答道:“我记下了,谢谢您。”

回家后,跟如霜说起这事,大壮笑道:“那老人真好,以为是你要喝龟汤。”

如霜点点头,也笑:“我们先把这乌龟养段时间,免得它再被人钓了去。”

就这样,乌龟被养在篱笆院子里的水缸中了。

有邻居的孩童见到了,甚是喜欢,常常过来逗弄它。

一天夜里,大壮从外头回来,刚把钓来的活鱼倒进水缸中,就听见有人说话。

“大壮,你的妻子不是人,赶紧将她送走。”

声音苍老,且透着诡异。

大壮吓了一跳:“是谁?”

那声音回道:“我是被你救下来的老龟,心存感激,特意告知实情。你的妻子是女鬼,专来色诱你,摄取精气的,不能将她留在家中。”

大壮皱了皱眉头:“胡说八道。”

说罢,没理会,径自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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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中的鱼快吃完了,大壮又去了江边。

这日晚上回来,倒完篓中的鱼,他又听到上回那个苍老的声音。

“大壮,赶紧把你妻子送走。”

这次,声音急切了许多。

月光下,大壮沉下脸,二话不说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子,往篱笆外一处黑暗的角落用力掷去。

“少在这装神弄鬼的,小心我送你去官府。”

角落处传来一声闷哼,很快,一个黑影直起身跑掉了。

如霜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相公,怎么了?”

大壮安慰她:“没事,一条狗躲在篱笆那儿吓人。”

如霜信以为真,没有再问,转而说起今日听来的趣事。

大壮陪着妻子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全然没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日子闲闲地过着,大壮的心里,是幸福而满足的。

大约过了五天,大壮在码头上被官府的衙差抓走了,说是有人告他拐卖妇女。

这个罪可是不得了,轻则流放,重则千刀万剐。

有人赶紧去他家中报信,把这事告诉了如霜。

“这哪跟哪的事啊!”

如霜急得不行,向人问清官府在哪。雇了辆车,就往那儿赶。

县衙在永平镇,这一路颠簸着,让如霜肚子很难受。

但她救人心切,用手捂着肚子忍住。同时,在心中不停地祈祷,让腹中的胎儿听话,可千万别落了胎。

好不容易到了县衙,见大壮戴着枷锁跪在堂上,如霜心急火燎,欲闯进去把事情说清楚。

被衙差拦住:“这里岂是你想进就进的?快快站到一边去。”

“大人,冤枉啊!”如霜哭诉:“我相公每日不是在码头上做苦力,就是去江边钓鱼,哪有那个功夫去拐卖妇女。”

县令姓史,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到此地一年有余。把她的话听得分明,心中起疑,让人放她进来。

“你说这堂下之人,是你丈夫?”

如霜跪在大壮身旁,拼命点着头:“正是。”

史县令又问:“你可知他是因何事到公堂?”

如霜低着头,答道:“码头上的人告诉我,是有人告他拐卖妇女,可……”

史县令打断她的话:“你可知他拐的是何人?”

这个问题,如霜哪里会知道,遂嚅嚅着:“不知。”

史县令拍了拍案上的惊堂木,大声问她:“人家所告丁大壮拐的人,正是你。你究竟来自何处,老实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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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霜的身子打着抖,半晌过去了,都没有言语。

史县令等不得,又拍了下惊堂木,正待发问。

大壮看着妻子的模样,心疼极了,拼命给县令磕起头来。

“大人,她失去记忆了啊。这事千错万错,都是草民的错。还请大人看在草民妻子怀有身孕的份上,饶过她,您治我的罪好了。”

大壮的额头上都是血,如霜一把抱住他,哭泣起来。

“相公,不怪你,是我害了你啊!”

史县令听得她肯说了,立即示意人拿了把椅子过来,让如霜坐下说。

“丁大壮究竟是你奸夫,还是他拐卖的你,老老实实说来。”

如霜眼中含着泪,摇了摇头:“他既不是我奸夫,也没有拐卖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接着,她把事情娓娓道来。

如霜并没有失忆,她的本名也不叫这个,而是叫红杏,七里村的人。

父母过世得早,及笄后,由兄嫂做主,将她嫁给本村一个名叫聂春河的农户。

家公聂山根五十多岁了,原配妻子也已过世,两年前娶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龚氏。

聂家父子每日在外头做事,田里的事情忙完了,就去邻村打点短工做做。

龚氏和红杏两个在家里做些针线活儿,红杏这个人很勤快,虽说龚氏是继母,但仍把她作为亲婆婆好好地孝顺侍候着。

表面上看,这个家挺简单的,没什么事。可实际不然,龚氏与聂山根岁数相差得大,夫妻间的那种事儿,聂山根满足不了她。

这点,聂山根自己也知道,心存内疚,故他对龚氏是千依百顺的。即便龚氏做错了事,也从不怪她。

他的宽容是否能让妻子安安份份过日子呢?对龚氏而言,还真不能。

在红杏还未嫁进来前,龚氏就跟村里的一个二赖子勾搭上了。趁着聂家父子不在家,两人大白天就在家中做些不好的勾当。

红杏进门后,这两人厮混不方便,二赖子就去外头找别的女人去了。龚氏耐不住寂寞,就把邻居一王姓老儿勾搭上了。

偷偷摸摸的做了几回事后,王姓老儿的妻子涂氏察觉不对,吵上门来。

龚氏死活不承认,私底下央求王姓老儿,让他一口咬定是红杏色诱的他。

王姓老儿得了她的便宜,自然就照她的话做,可涂氏根本不信。

指着丈夫鼻子骂道:人家红杏年轻貌美,放着年少力壮的男人不要,要你这半截入土的老棺材做什么?这话说出去,村子里有几人会相信?

王姓老儿恼羞成怒,关起来门来把涂氏狠狠打了一顿。幸得被儿女拖开,涂氏才未伤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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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事虽然掩在屋里,但涂氏自此恨上了龚氏。常常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被聂山根听到过几回。

有回忍不住,问龚氏:他家出了何事,惹得涂氏的火气那么大?

龚氏起先说不知,后来把祸引到红杏身上,说她在家勾引王家的父子,只是别人不理她。

聂春河在旁边听到,根本不信自己妻子会做这种事,笑道:“您定是弄错了。”

龚氏不甘心,夜间常跟聂山根吹枕边风。

聂山根半信半疑,有回佯装无意,去问王姓老儿。

那老儿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笑不吭声。

聂山根就当他是默认了此事,气得不行,把儿子叫来狠狠骂了一顿。

偏巧有日,一位秀才路过聂家,念了一句诗: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聂山根在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正在疑心之际,龚氏又在旁挑拨生事,气得他直接拿根棍子去逼问红杏与谁通奸。

这根本是莫虚有的事情,让红杏怎么回答?又不好说出是婆婆行为不端,便默不作声。

哪知她的沉默愈发引得聂山根暴怒,说聂家几代都是清清白白做人,什么时候出了个淫妇?

立即让儿子写休书,休了这女人。

聂春河是个极度孝顺的人,父亲的话不敢不听。未帮红杏求情一句,也不肯听她苦苦哀求,取来笔墨写下了休书。

聂山根还不罢休,又去找族长,说此淫妇不肯说出奸夫是谁,那就让她浸猪笼,扔到江里去。

说到这里,红杏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可怜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成日里辛苦劳作,小心伺候公婆,到头来却要被他们害掉一条性命。幸得老天有眼,那日我被他们装进猪笼,扔下江。本来口鼻被水淹到了,但不知怎的,笼子突然往上提了点,这才让我得以呼吸。昏昏沉沉的时候,不知被何人从笼中放出来,随水漂走。”

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又道:“后来就是,大壮救了我。他问我是哪里人,我不敢说,怕他会送我回去。假装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想在这里躲藏起来。说自己叫如霜,是觉得自己的命如冰霜一样,自父母过后,从未得到过温暖。”

说罢,她起身,又要给史县令下跪:“大人要治罪,就请治我的罪,此事跟大壮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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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县令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说话即可。”

接着说道:“你所说的事,本官倒是有些耳闻。”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递状子的人。

“你告丁大壮拐卖妇女,可有证据?”

红杏顺着县令的目光看去,顿时怒火涌上心头。

你道告状的是谁?原来是那之前缠着大壮不肯撒手的秀兰。

很是悲凉地问了句:“同为女人,何苦要为难我?”

秀兰此时身抖如筛糠,趴在头上不敢抬头。

“聂家的儿媳妇本来被浸了猪笼,到第二日早上不知所踪了。而丁大壮家却多了个媳妇,可不就是拐来的吗!”

史县令皱了皱眉头:“你未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就来衙门告状,这是为何?”

秀兰犹犹豫豫,不肯明言。

她这样子,惹恼了史县令,他用力拍了几下惊堂木:“是何居心,如实招来。”

秀兰被吓住了:“我……只是怀疑……”

话虽说得吞吞吐吐,但也让旁听的人知道了大致经过。

这事说来也巧,她有个幼时的好友嫁去了七里村。去人家里做客时,听说了聂家发生的事。再相互一比对红杏的相貌,得出一个结论,如霜就是红杏。

秀兰赶回河口,又从王婶那儿得知大壮在江边得了一只老龟。便心生一计,想假借老龟吐人言,让大壮把红杏送走。

那老龟说话,就是王婶扮的。哪知,大壮根本不吃这一套,还用石子砸伤了王婶。

这着实把秀兰给气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到衙门告丁大壮拐卖妇女。

听完她说的话,史县令好气又好笑:“你这分明是得不到男人,就想把他给毁了。”

扔了根签子下去,吩咐衙差打她二十大板。

紧接着,骂了一句:“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胡乱告状。”

一顿板子让秀兰苦不堪言,行不了路。是王婶家来人,把她抬回去的。

史县令判丁大壮无罪,和红杏的夫妻关系成立,并重新帮他们办了婚书。

大壮和红杏口称“青天大老爷”,双双跪下来,欲给史县令磕头。

被史县令一把扶住,他看着大壮的额头说:“本官还未开始审案,你就开始磕头。这动作也太快了些,亏不亏啊?”

见面前二人有不解之色,他问红杏:“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何会从猪笼中逃出来?”

此话让大壮夫妇很惊讶,红杏问他:“大人,您知道这事?”

史县令点点头:“知道一些。”

大壮追问:“那请问大人,救草民妻子的恩人在哪,我们夫妇二人得去感谢他。”

史县令迟疑了一下,说道:“……就是送你乌龟的人。”

大壮惊讶极了,还想接着问,但史县令不肯说了。

让人拿了三十两纹银过来,递给大壮:“拿去治伤,下回磕头别那么快。”

大壮千恩万谢,史县令挥了挥衣袖:“不必多礼,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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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河口,大壮去江边找送龟的老者。很可惜,没有见到人。

一连二十多天过去了,都是如此。

后来,大壮用史县令给的三十两银子,再向人借了些,开了家小客栈。专门为南来北往的商客提供食宿,两夫妻都很勤劳,生意做得还不错。

在大壮儿子半岁的时候,店里进来个衙差,向他们讨碗水喝。

随意一聊,大壮发现他可是个知情人。追问之下,夫妇俩这才知晓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送自己乌龟的老人,其实是史县令的父亲。

史老爷是名京官,为人刚正不阿。但就因为太过于正直,得罪了上面的权贵。在一场案件中,被迫告老还乡。

儿子初到此地做县令,史老爷怕他做不好。离开京城后并未返乡,而是直接来了铅山。

史老爷觉得,做官需了解百姓的疾苦,而不是坐在官位上只听旁人进言。但史县令真的很忙,他不可能天天微服私访去各地查寻。

于是,做官多年本想好好休息一番的史老爷,决定替儿子去民间访访。

红杏被装猪笼沉江的那日,史老爷上前劝说过,但无人肯听。愤怒的聂家人,差点把他给打了。

幸得史老爷随身带了鱼竿,找了根粗绳,假装钓鱼。鱼钩钩住猪笼,他用手扯着绳把笼子往地势高的地方拖动了一点。

本即将沉没于水中的猪笼,被这么一拖,正好顿在江里的一块石头上。这就让红杏得以将头伸长,呼吸到水面上的空气。

怕被人瞧出端倪,史老爷收拾东西赶紧走了。

等到天黑,他令随从潜入水下,用刀割开猪笼,把红杏救出。

又在她身上绑了块浮木,让她先随水漂走,然后再根据水流的方向,去寻她。

到底是外地人,对地形估计不足。他的人寻找了两日,也未找着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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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史老爷到了河口。听人说,有人在江边救下了一名女子。他有些疑心,那是不是红杏。

再后来,钓鱼时见到大壮身旁的女子有些眼熟。仔细辨认之下,确定就是红杏,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末了,这位衙差笑着跟红杏说:“那日老爷子冒险救下你,其实是因为你的一个善举,让他认为你是无辜的。”

红杏疑惑地问他:“史老爷在那之前见过我吗?”

衙差举了举手中的茶碗:“你是不是给一位老人端过碗茶水喝?”

红杏更加不解了,摇摇头说:“不记得了,我给许多路过因口渴讨水喝的人,都端过茶水。”

衙差笑了笑,把事情跟他们解释了一下。

在红杏沉江的前几日,史老爷闲逛到七里村,口渴难耐。

见到有口井,井旁有村妇正在担水。他就上前请求,能否给口水喝。

红杏正好在那,跟史老爷说,井里的水很凉,老人吃了怕肚子里不舒服。可以去她家,她拿碗温茶水给他喝。

史老爷跟着她去了,且很感谢她的细心与善良。

当见到红杏被装进猪笼沉到江里去,他想,这么一个好心肠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做坏事呢?

所以,他才生了要救下红杏的心思。

大壮听后,很是感动:“史老爷现在何处,我们得去感谢他。”

衙差笑道:“人家官复原职,早回京城去了。史老爷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说是告老还乡,不过是圣上让他休养段日子,哪真舍得让他走。”

茶碗中的水喝完了,衙差把碗搁下。大壮拎了茶壶,准备再给他续上些。

衙差摆了摆手:“不喝了,做事去。”

遂起身,告辞离去。

他走后,红杏发了好久的呆。

大壮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想什么呢?”

红杏的目光看向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没想到,一碗茶水居然救了我这条命。”

大壮笑了起来:“这个我也没想到。”

这正是: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你把善良带给别人,终会从别处收获意外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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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看客读到这里,可能会想,那聂家的人如何了呢?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红杏在衙门里所说的一番话,被人传到了七里村。

聂山根对着人们的指指点点,并不相信红杏的话,认为那是她在县令面前的狡辩。

有句老话,逆子顽妻,无药可治。龚氏并不是个肯消停的人。

有日,聂山根临时回家。亲自将她和王姓老儿捉奸在床,这才信了红杏并没有骗人。

只不过,已为时晚矣。

当日,怒不可遏的聂山根举起手中的锄头,朝床上的王姓老儿打去。

王姓老儿年纪虽与聂山根差不多,但反应很快。立即往旁边滚去,避开了这厉害的一击。

他身下的龚氏却未能幸免,被锄头击中面门,当下就没了气息。

王姓老儿跳下床,趁着聂山根的锄头未拔出,拎起屋里的板凳就朝他头上砸去。连砸数下,聂山根也没了气息。

王姓老儿穿好衣服,想跳窗而逃,被闻讯赶来的聂春河堵住。

两人打斗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村民,人们赶过来,将他们制止住。

很快,有人发现屋里头的死人。王姓老儿被大家扭送到县衙,县令判了他斩刑。

二赖子被此事吓得瑟瑟发抖,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从此不敢再做坏事。

王姓老儿被斩首的那日,聂春河去菜市口看了。整个过程,不发一言。

事情完结之后,他去了河口,想看看红杏。

但仅是远远的瞧了一眼,没敢走到近前与她说话。

后来,他走了,没有回村。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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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坛经》上说:一切福田,都离不开心地。

大壮和红杏两人都是善良之人,即便开个小客栈,也帮助了不少的人。

他们觉得自己做这些事情,仅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但世上的事情大多讲一个因果循环,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善良的人,其实不吃亏。

几年下来,客栈的生意红火不说,红杏又生了两个大胖小子,直把大壮乐得合不拢嘴。

以后,两人的日子过得挺不错,顺遂得很。其间虽有小波折,但很快就平复了,无伤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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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由笑笑的麦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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