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实验楼的形状,远看像一把盒子枪,枪口朝上,直指苍穹,巍巍然的样子。
几天前,覃伟爬上了实验楼的楼顶,就站在枪口的位置,没有一丝犹豫,纵身跃下,像一颗灵巧的子弹。
这颗子弹竖直向上腾跃了一小段距离,在空中划出了一段优美的曲线,然后,就跟随地心引力的召唤,划过漂浮着柳絮的天空,径直向下坠落。
覃伟曾仔细计算过,从楼顶跳下,需要四秒才会落地,而这四秒的短暂飞行,让他感受到了以前从未体验过的自由。
覃伟感到,自己的身体像变成了一朵云,半明半暗,轻盈漂浮在空中,耳边隐约有遥远的歌声,空气中有柳絮在飞舞,他感到一种隐秘的幸福,隐隐约约,若影若现,像是禅机和隐喻,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他在混沌的记忆中努力打捞这久违的感觉,但却始终是徒劳。
四秒后,覃伟听到脑后一声闷响,视野中出现一片厚重的血红色,覃伟感到人群聚集过来,接着是刺耳的尖叫,杂乱的脚步声,警车的鸣响,女人的哭泣……
疼痛开始浮现出来,覃伟感到体内的骨头正在碎裂,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自己终于解脱了。
这一年,覃伟二十六岁,正是他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光,而就在这个温暖的春天,他选择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唯一让他感到后悔的,是他死时的样子,实在很难看。覃伟一直是个体面的人,对于自己的形象,他向来是一丝不苟的。
强大的冲击力把覃伟的整个身体揉成了一团,他的头向后歪斜着,眼球飞出了眼眶,在离自己两米远的水泥地上旋转,像是一个陀螺。鲜红的血液从动脉喷射出来,形成一个小小的喷泉。脑浆和血液一齐向四周迸溅开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放射状图案,像一朵花,红得刺眼。
覃伟的母亲在五分钟以后赶来,虚弱得像一根草,站也站不稳,哭也哭不出声,只是张大了嘴,颤抖着,拼了命地从喉咙里扯出已经干瘪的嚎哭,巨大的悲痛把她的哭声堵在了喉咙,那哭声低沉,喑哑,无力。眼泪在她脸上冲刷,眼窝成了河床,她浑身瘫软,被两个人扶着,使出全身仅剩的那点力气,要往覃伟的尸体前扑。旁边的人拦住她,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覃伟的尸体,她却像疯了一样,咬伤了那人的手。作为一个母亲,这是她经历的最为沉重的苦难。
覃伟自杀了,这个消息迅速在校园里传播开来。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最先浮现的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谁?覃伟?不可能吧?他怎么会自杀?
覃伟是全校两万名研究生中的佼佼者,是所有人羡艳的幸运儿,是教授们赏识的人才,是学生们学习的榜样,他身上有太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优异的成绩、保研、满绩点、国家奖学金、科研经费、学术成果、教授的赏识、出国留学机会……他的人生一帆风顺,他的前途是平步青云,两万名学生都在趋之若鹜地追求的东西,他全部都得到了。
他这么幸运,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他怎么会自杀?
2
在所有人看来,覃伟是被各种光环加持的,神话一般的人物,本科期间,覃伟成绩优异,获得保送至外校的机会,但研究所的所长李教授很赏识他,希望他留在本校,做自己的研究生,并承诺,每月补助他5000元生活费。
多好的机会啊,覃伟家在农村,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为了供他上学,父母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每月5000元啊,对覃伟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字,覃伟需要这笔钱。
李教授是研究所所长,科研中心副主任,40来岁,在本校,甚至国内,都有一定的学术地位,很少有学生能成为他的研究生。能得到李教授的赏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覃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来。
但此时的覃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这一抉择,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黑暗的牢笼。
友善,亲和,德高望重,一丝不苟,这是人们一直以来对于李教授的固有印象,但李教授接触了一段时间以后,覃伟发现,李教授似乎并没有人们印象中那样亲和,相反,他非常严格,他的严格甚至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
和覃伟一起进入李教授门下的研究生一共有四名,第一次小组会议上,李教授就声色俱厉地对四名研究生约法三章:任何时候严禁迟到,随时保持联系,务必随叫随到,等等。
用李教授的话来说,就是要将科研当作一场战争来对待,在战争时期,必须保持精神的高度紧张,思想的高度集中,组织的高度统一,战友之间要密切地合作,做事要有纪律、有原则,学习要有计划、有效率。
覃伟觉得好笑,他认为李教授这样的比喻很不恰当,科研不是战争,科研需要的是专注,是热情,是耐心,更需要自由的人格,活跃的思想,创造性的思维,而不是紧张和严肃。紧张严肃的科研只存在于文革时期,一切为了斗争,斗争为了一切,科研也要服务于斗争。
李教授还在小组会议上夸夸其谈,讲述自己年轻时如何艰苦奋斗,如何在科研的道路上披荆斩棘,翻山越岭,又如何迎来科研的春天,如何喜获学术上的丰收……
李教授口若悬河,声情并茂,讲到动情处,他甚至手舞足蹈,声泪俱下,颇有“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看今朝旖旎风光秀”的气派。
李教授的四肢粗短,体态臃肿,头发已经开始出现中年人所特有的稀疏,脸上的油腻反射着投影仪打下来的白光,反光镜一样。
李教授滔滔不绝的样子有些滑稽,四个研究生都努力绷紧了脸,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覃伟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尴尬。
李教授敏锐得像一只鹰,他迅速察觉了学生们表情的微妙变化,他严肃起来,瞪大了双眼,严厉地盯着四位被他纳入门下的学生。
四位研究生都是李教授从两万名本科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他们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聪慧和灵性,他们年轻,充满活力,充满干劲,对科研有着极大的热情,李教授要好好栽培他们。
都给我严肃点!别人讲话的时候,保持倾听,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养!都是研究生了,这一点还需要我强调吗?李教授严厉地训斥。
覃伟和其他三位同学都不敢再笑了,他们默默低着头,像四株植物,等待着李教授的栽培。
李教授声情并茂的演讲被打断了,他很生气,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讲到了哪里,他像一个赌气的孩子那样,把手里的材料往会议桌上使劲一摔,大吼一声,散会!然后愤然离去。覃伟和其他三位同学面面相觑。
3
覃伟自杀的当天,覃伟的母亲哭得几度晕厥,当她顶着巨大的悲痛赶到医院时,尸体已经被送去火化了,她没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
学校当天给出解释,覃伟的死因,初步判定为自杀,出于人道,学校会给予家属五万元补偿。
这是很明显的表态了:这事与我无关。
覃伟母亲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近乎于敷衍的解释,她不相信,一直优秀的覃伟会无缘无故地自杀。
覃伟母亲知道,儿子的死,是李教授害的。
覃伟曾不止一次地向母亲诉苦,说导师李教授太严格,太强势了,他感到压力很大,受不了李教授,但却没有办法。
覃伟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儿子,只有高中文化的她,完全不了解儿子大学里、研究院里的那一套规规矩矩,条条框框。儿子很苦恼,她很担心,但她的担心没有任何作用,她无法医治儿子的苦恼,更无法提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她只有宽慰儿子,不开心的时候就想一想爸爸妈妈,或者请假回家住一段时间。
覃伟曾告诉母亲,导师李教授每天都要求学生为他买午餐,还经常要求学生去他家里帮他做家务。覃伟说,李教授根本没有把学生当人,覃伟心里苦啊,但李教授权力太大了,覃伟不敢轻易得罪他。
上午在医院的时候,覃伟母亲见过李教授一面,李教授表示,覃伟是他优秀的学生,覃伟的离世,令他感到遗憾,希望家属不要过于悲伤。简短的表态过后,李教授表示要先行离开。
李教授的表态非常冷漠,不痛不痒的,他的样子有一种自命不凡的高傲,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覃伟母亲彻底愤怒了,她扯着李教授的衣领,发了疯似地咆哮,你就一句解释都没有吗?覃伟就是被你害死的!覃伟不是自杀的,这是谋杀!你就是凶手……
在覃伟自杀的当天下午,覃伟的母亲来到大学的门口,在学校门口的铁栏杆上挂起一条横幅,上书“理工大学,还我真相!”白底黑字,格外显眼。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
学校的保安在五分钟以后赶来,要强行收走横幅,覃伟母亲拼命地护住横幅,那保安身强力壮,覃伟母亲哪里是他的对手,于是,一个母亲全部的悲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扯着那块写着“还我真相”的破布,瘫软地跪在马路边上,嚎啕大哭,她所承受的悲痛太过于沉重了,她要把这悲痛哭出来,传染给其他人,这样她的悲痛也许能还减轻一点。
收走横幅的保安只对她说了一句,你不要无理取闹,然后便扬长而去。
4
私下里,覃伟和同学们将李教授称为“老板”,对于他们来说,李教授不像是自己的导师,更像是一个包工头,李教授在他带领的研究生小组里有着绝对的权威。覃伟和他的同学们都知道,作为一个研究生,导师就是他们无上的领袖,他们发表论文、评奖评优、项目申报、顺利毕业……哪一项不需要导师的肯定,哪一项不依靠导师的认可?
李教授已经年过四十,但他依然是单身,用旁人的话来说,他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研究院,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科研事业。
没有家庭的李教授拥有大量的时间来栽培自己的学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手握的权力对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一句话、一个签字、一个声明,就能肯定或者否定一个学生的全部价值,他能让一个学生平步青云,也能让一个学生一败涂地。所以没有人敢得罪他,更没有人敢违抗他。
李教授显然很享受这种权利,他很乐于看到,学生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样子。
李教授经常把自己的文章发给自己的学生,故意问他们,大家帮我看看,这篇论文有没有什么纰漏?
学生们都明白,这是李教授在炫耀自己的学术成果了。于是纷纷赞叹,李老师太厉害了。
覃伟进入研究所初期,还没有完全摸透李教授的脾气,有一次就犯了“大忌”:他挑了李教授论文中的几处毛病,当然没有直截了当地指出错误,只说,是自己对该课题的一些思考和改进思路,用了标准格式,润色了语言,语气相当委婉,用电子邮件发给了李教授。
李教授一看,这还了得,覃伟这小子,竟然敢给自己挑刺,真是不识好歹。
第二天的研究生小组例会,覃伟收到李教授的短信,今晚例会你不用来了。
谁都知道,例会不用来了,是李教授释放给学生的一个危险警告,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你犯了错,快点想办法补偿。
覃伟想不明白自己哪里犯了错,他请教了研究院的一位学长,学长告诉他,各行各业都有一些潜规则,而在研究生院,最重要的一条潜规则就是,永远不要给导师挑毛病。
覃伟恍然大悟,没过多久就提了几件家乡的特产,去李教授家负荆请罪去了。
覃伟见到李教授,也不提论文的事,只是说家里寄了一些特产,想送给李老师尝尝。
李教授很清楚,覃伟这是给自己赔礼道歉来了。
李教授说,覃伟,你上次发的邮件我仔细看过了,你提到的改进思路,我觉得很有创意,目前,我也正在考虑怎么把你的想法付诸实践。
看吧,这就是李教授最狡猾的地方,明明心中不满,却偏偏不明说,不仅不明说,还藏起自己真实的想法,把话反着说,倒过来说。
你挑我的刺,否定我的论文,让我不爽,那我偏偏不和你正面交锋,我还要夸你,否定得好,批评得妙。反正我有的是办法整你。
这样一来,覃伟的处境就很尴尬,仿佛这倒成了覃伟的不是,是覃伟格局太小,眼界太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吧,李教授哪有那么小气,李教授还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
覃伟说,那只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又反复研究了您的论文,觉得还是李老师的研究思路更好。
覃伟传达的意思也很明确了:我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给您赔不是,不该挑您论文的毛病。
李教授说,你不要谦虚,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思考得很深入啊。
看吧,李教授又把球踢回来了。这才一个回合,交锋还没结束。
覃伟说,李老师过奖了,我后来又认真思考过,还是李老师原来的方法更好一点,考虑的全面,比如在软件仿真模拟的那一部分,我的思路是只考虑了理想情况下的模拟仿真,而您之前的思路是考虑到了现实情况下材料的不稳定性、单边受力的不均匀性、气相混合交叉影响等因素,确实更加精准一点……
这是覃伟更加诚恳的道歉了:我不仅知道自己错了,还证明了自己确实是错的,不仅证明自己是错的,还证明了您确实是对的,再次给你道歉。
李教授依然坚持说,覃伟的思路很对,而覃伟依然坚持说,李教授的想法更好。
二人又继续交锋了两三个回合,李教授终于松口,说回头再研究研究,修改修改,覃伟这才放下心来,心想自己算是得到了李教授的赦免。
5
覃伟死后,覃伟的母亲开始了与这所大学的周旋。
理工大学是全国重点大学,211工程大学。覃伟母亲没有上过大学,她深知教育对一个人的重要作用,她将自己上大学的梦想全部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所以当初覃伟考入工大的时候,母亲是多么骄傲,多么自豪啊。但覃伟母亲怎么会想到,儿子带着希望和荣誉踏入工大的校门,最终却没能带着希望与荣誉走出校门。
其实覃伟母亲非常清楚,李教授的长期精神压迫,就是造成覃伟自杀的真正原因。
覃伟曾经在电话里告诉母亲,李教授要求覃伟,每天必须要随叫随到,每晚八点还要去李教授家做家务,迟到几分钟都会面临李教授的严厉责罚。
李教授惩罚覃伟的方式太多了,他很清楚覃伟需要什么,他需要优秀的成绩,需要学位,需要文凭,需要一张进入社会打拼所必须的船票,一张小小的毕业证书。
覃伟是一个农村出身的大学生,除了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优秀的成绩,获得更高学位,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捷径可走呢?
所以李教授对覃伟提出什么要求都不算过分,李教授是他的研究生导师,是他的无上的领袖,是帮助他成长,用心良苦地栽培他、历练他的恩人。
李教授对于学生有一种近乎于变态的掌控欲望,当看到学生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俯首称臣,他就很兴奋,他觉得自己能呼风唤雨,是无冕之王。
覃伟曾告诉母亲,自己真的很苦恼,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摆脱李教授。
覃伟母亲恨啊,她恨理工大学,恨研究生院,恨儿子的研究生导师李教授。她也更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力为儿子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恨自己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恨自己无法医治儿子内心的苦恼,无法减轻儿子所受的煎熬。
在覃伟去世后的第三天,覃伟母亲打开了儿子的电脑,电脑里面有儿子和导师李教授的聊天记录,这是证明儿子受到李教授压迫最有力的证据。
在聊天记录中,覃伟母亲发现,李教授曾多次要求覃伟为自己买午饭,去他家打扫卫生,为自己洗衣做饭……
除此之外,覃伟母亲还在电脑里发现了一些覃伟的日记,而在翻阅这些日记的过程中,覃伟母亲感觉到毛骨悚然,她隐隐感觉到,李教授对覃伟的压迫,远没有自己所了解的那样简单。
覃伟母亲当即把这些聊天记录发布到了网上,并且详细描述了事故的经过,希望借助网络的力量,促使学校对事故原因进行彻查。
覃伟母亲找了学校领导,找了警察局,她每天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游走,希望彻底查清儿子覃伟的死因,希望能给离去的覃伟一个交代。
学校给覃伟的母亲提供了住宿,以便于处理后事,校领导也终于答应,将成立专门调查小组,彻查覃伟死亡的原因。学校的书记表示,绝对会给覃伟的家属一个完美的交代。
覃伟母亲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她要求的不多,她只需要一个调查结果,一个正面的,不敷衍的解释。
6
覃伟对李教授感到深深的恐惧,是从两年以前的夏天开始的。
那天晚上,覃伟收到李教授发来的一条短信:覃伟,请你买一份鱼香肉丝,一份饭,送到我家,谢谢。
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研究所早已下班,但覃伟不敢耽误。绝对服从,坚决跟随,这是李教授的四位研究生长期以来用实践检验出来的真理,对于李教授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再小的事,都千万不能马虎,要知道,李教授掌握着他们的前程,他有的是办法来整治那些不听话的学生。
李教授吃完饭以后,要求覃伟在自己家稍作停留,他一反常态,客气地给覃伟倒了一杯水,说想和覃伟进行一些学术上的交流。
李教授说,自己最近研究了柏拉图的一些学说,觉得自己与学生之间的交流,可以借鉴柏拉图与其老师苏格拉底之间的一些相处模式。柏拉图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应该追求心灵的契合,排除一切人类所固有的肉欲。
李教授说,他想请覃伟同自己一起做一个实验,学习西方先哲柏拉图和老师苏格拉底那样,通过心灵来相互交流。这个实验要求二人对之间要绝对的信任,毫无保留,因此要求二人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地相对而立,静默地注视着对方,感受对方的灵魂的脉动。
覃伟有些尴尬,李教授对他提出过各种奇怪的要求,但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
覃伟很犹豫,吞吞吐吐地说,老师,这样,不太好吧。
李教授说,我是信任你才叫你来做这个实验的,你别紧张,只是一个简单的实验而已,放轻松。
覃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有依着李教授的要求照做。
覃伟和李教授一起,脱光了衣服,毫无保留,赤身裸体地站在客厅里,静默着相对而立。
赤裸中,覃伟看到,李教授的身体臃肿,肌肉松弛,皮肤粗糙,毛发稀少。而覃伟正值青春,体态健美,肌肉坚实,与早已步入中年的李教授形成鲜明的对比。
本来,覃伟以为,这只是李教授一时兴起想起的一个奇怪的游戏,自己照着他的要求做了,也就万事大吉,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远远超出了覃伟的想象。
李教授缓缓地向覃伟靠近,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覃伟感到很紧张,这老头想要干什么?李教授用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也不要动,他依然保持着那种神秘的微笑,继续缓缓向覃伟靠近。
覃伟隐隐感到,李教授的笑容里有一些莫名的邪恶,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企图,还有一些用心险恶的狡猾。李教授像是变了一个人,覃伟知道,现在眼前这个赤裸的中年老男人就是自己的研究生导师李教授,但他又觉得,这个人的脸变得异常的陌生,异常的遥远。
恐惧挤满了覃伟的内心,他手足无措,浑身颤抖,只盼着这荒唐的游戏早点结束。
李教授的笑容依然僵硬地浮在脸上,他伸出右手,搭上覃伟的肩膀。他的手粗短而肥胖,皮肤松弛,这只丑陋的右手开始在覃伟赤裸的身体上游走,他轻轻抚过了覃伟的脖颈,前胸,后背,小腹,大腿,然后朝着更加隐秘的部位游移。
就在那一瞬间,覃伟如梦初醒,刹那间,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李教授那神秘莫测的笑容,明白了为什么李教授对学生如此严厉和刻薄,也明白了为什么李教授至今也没有组建家庭,更明白了当初李教授出资挽留自己留下读研的险恶用心。
覃伟感到本能的恶心,恐惧和厌恶一齐向他袭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羞耻。这间客厅像是世上最肮脏的洞窟,而李教授就是那洞窟中邪恶的魔王。
李教授的双手已经紧紧攥住了覃伟的双臂,覃伟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要挣脱这恶魔的手掌,但发现自己的双手怎么也提不起劲,他的视野开始渐渐模糊起来,眼皮越来越重,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覃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李教授一反常态,殷勤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那不是客气,而是一个早有预谋的陷阱。
这天以后,覃伟对李教授开始有了深深的恐惧和厌恶。他想要揭露这恶魔的龌龊行径,但他又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的处境。
首先,他手中没有证据,其次,如果此事被揭露,那么他自己的名誉,甚至未来的前程,都将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李教授还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覃伟,他手中的权力无比强大,如果覃伟胆敢做出任何违抗他的事情,他绝对有办法让覃伟受到惩罚。
7
覃伟母亲在等待了一周以后,学校的调查结果出来了,覃伟母亲第一时间上网查看了工大官方发布的公告。
公告是这样写的:
3月26日上午,本校XX学院2015级研究生覃伟由实验楼顶层坠亡,本校第一时间组织相关人员进行了家属的安抚工作,并组织专人对事故原因进行了调查。经过一周的调查取证,认定死者覃伟系在实验楼顶层晾晒衣服时,由于不慎被楼顶堆砌的杂物所绊倒,从而发生坠楼事故。
本校保卫科、后勤服务部,因没有做好对实验楼顶层通道的安全防护工作,对事故的发生负有一定责任,现已对保卫科科长XXX、后勤服务部实验楼负责人XXX处以免职处罚。
为防止类似事故再次发生,现已对实验楼、综合楼、研究中心大楼的顶层通道进行了封锁。
对于近日网络上出现的,死者系生前受到到导师压迫而自杀的传言,经调查并不属实,望广大师生不信谣,不传谣,共同维护工大良好声誉。
对于继续扩散谣言,对学校声誉或导师个人名誉造成恶劣影响者,本校将依法追究其法律责任。
理工大学党委宣传部
2018年X月X日
当天下午,覃伟母亲看到,很久没有露面的李教授又开着他那辆黑色奥迪汽车,款款走进了研究院的实验楼大门。覃伟母亲看到,李教授的脸上依然挂着一种自命不凡的高傲,在经过实验楼大门的时候,他没有做丝毫的停留,仿佛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覃伟母亲彻底愤怒了,就在一周以前,自己的儿子就死在这道大门前,然而这个杀人的凶手,竟然还这般事不关己,泰然自若。覃伟母亲疯狂地径直进了实验楼,揪住李教授的西服。
覃伟母亲说,姓李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儿子是不是你害死的!
李教授努力把覃伟母亲的手从自己的西服上扯下来,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开始讲道理,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覃伟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他的离世,我也非常遗憾,但您不能张口就说覃伟是我害的啊,学校发的公告相信您也看了,覃伟的坠亡纯粹是一个意外。覃伟和我的那些聊天记录,看起来似乎是我对他很严厉,但那只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一套独特的语言系统,我和您儿子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流,有很多是我们两人才可以理解的……
你放屁!覃伟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忍了一周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她死死地抓着李教授的手,说姓李的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
李教授也急了,说道理我已经给你讲清楚了,你不要再无理取闹,我还有工作要做。说完便推开覃伟母亲的手,迅速逃离了。
覃伟母亲现在是彻底疯了,对李教授的仇恨已经升级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她看到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消防斧,一米左右长,红色,非常显眼。
覃伟母亲毫不犹豫地取下那把消防斧,对李教授穷追不舍,她一边追一边喊,姓李的你给我站住!
李教授没跑几步就到了走廊的尽头,现在他无路可逃了。覃伟母亲眼中充满了血丝,双眼红得像火,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举起那把一米长的消防斧,朝着李教授的头上使劲砍去。
李教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锋利的斧刃就已经到了他的脑门。
一声钝响,李教授的整个脑门就被劈成了两半,他无力地倒下了。
动脉中的鲜血喷射出来,直接喷到了天花板,整个走廊立刻成了一个红色的染缸。
覃伟母亲满身是血,她手中依然死死地握着那把消防斧,她愤怒的眼睛渐渐柔软下来,呆滞地站着,目光移向了远方,像是失明了一样。
覃伟母亲就站在这个被血腥包裹的走廊中,面前是李教授已经一分为二的脑门,突然间,她欣慰地笑了。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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