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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日,是湖南省长沙市中建五局安装公司工会主席肖保安一名战友的生日。这天傍晚,他神色凝聚,心事重重,端起了手中的一杯酒,静静地注视着南方,任凭酒香在空中飘荡。他在默默地为这名如今生活在天国的战友送上一份衷心的祝福。

1979年2月17日,他作为一名特工队员参加了震惊世界的中越自卫还击战。在战斗中,他这名战友和许多朝夕相处的战友牺牲了。肖保安身处绝境,九死一生,那些壮烈的战争场面在他脑海里至今难忘。

一、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战争是在秘密充分准备中进行的。

其实,1978年,越南大规模驱赶华侨,炮击我边境村庄,炸死炸伤多人后,中越边境已经充满了浓浓的战争火药味。年底,云南、广西两省边境到处布满了军用帐篷。

1976年参军的肖保安时年21岁,一直正在连队当文书兼军械员。1978年上半年,他被抽调到尖子班训练,参加了部队组织的军事大比武。文弱的肖保安在战术、技术比武赛中竟连连闯关,一举获得营、团,师三级奖励,并被评为“射击标兵”。他不用瞄准,仅凭直觉就可以打出8环以上的成绩,很多人都知道有一个了不得的文书神枪手。

凭这身真本领,1978年下半年,肖保安被作为部队骨干送到师教导队学习。这时,中越边境冲突不断加剧,形势越来越紧张,于是,上级命令教导队所有受训人员立即回到所在连队,开始投入紧张的备战之中。

肖保安所在营新组建了一个六连。他分到六连继续当文书。然而此时的文书已非彼日的文书。他与所有的战士一样,开始进行艰苦的迎战训练。他们从广东一直步行到广西,沿途翻山越岭,摸爬滚打,在山岳丛林中进行模拟实战演习,不久,他们秘密到达了中越边境前沿。

战争越来越临近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与敌人真枪实弹较量。因此大家的心多少有点紧张,不少人悄悄写了遗书,有的还把自己节余的钱、粮票寄回了家,最令人难忘的是,临战前夜,有五个连里干部在一起喝酒。他们都是确定转业没走的广东汕头老乡。说着说着,大家的眼睛湿润起来,互相交代后事,希望后事由对方来操办,后来这五个连里干部全部牺牲在战场上,没有一个人实现自己的遗愿。

此刻的肖保安却显得有点平静。他没有写遗书,哪怕片言纸语,甚至没有剃光头。为了便于救治,部队上战场一般都要求剃光头。他始终认为没必要。他不相信他会牺牲在战场上。剃头的同志见他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坚持。

2月16日,作战命令下来了。夜晚,肖保安与大家一起背着弹药和干粮,猫着腰,悄悄进入与我国靖西县毗邻的朔江境内,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潜伏下来。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越军的阵地。肖保安感到异常吃惊的是,越军竟然还在看电影。电影里冲呀杀呀的喊叫声不时从越军阵地传来。估计越军在看类似我国《地道战》之类的宣传教育片。

不久,电影散场了。越军阵地很快像死一般宁静。四周除了一、二声虫鸣外,也没有了任何声响。整个山野静悄悄的一片,似乎进入了沉睡期。大家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十分警觉地注视着越军的阵地。山洞的风很大,阵阵阴冷的风刮来,刮得人直发抖,但是大家都严守战时纪律,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等待这一光荣的时刻到来。

二、成为特工队队员深入敌阵摸情况

1979年2月17日凌晨四时半,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冲天而起,紧接着更多的信号弹划满天空,把山野照得通亮。瞬间,无数的炮弹呼啸着飞向越军阵地。“轰隆,轰隆”剧烈的爆炸使越军阵地马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我军开始了总攻。

听到炮声,肖保安和战友们冲出了山洞,开始朝山下运动。他们在右翼详攻,掩护主力部队穿插。他们对付的敌人有一个正规军团,三个公安屯,三支特工队,总计5000多人。在我军强大炮火的掩护下,肖保安和战友们立即向对面的山头发起了冲锋。“冲啊”“缴枪不杀”的喊声响彻山沟。肖保安所在的部队很快占领了敌人的前沿阵地。敌人也在步步溃逃。肖保安他们占领敌人阵地不久,夜幕不知不觉降临了。

越军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实战经验非常丰富。他们知道在我军火力强大和人数占优的面前,只能四处设防,步步为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当我军炮轰时,他们马上钻进山洞、树林,加上当时炮击时,怕伤及越南平民,炮弹只对准敌人阵地打,不敢炮轰躲在民房中的越南准军事部队,因此炮轰没有达到最佳效果。现在,夜幕降临了,越军开始组织力量进行反扑。他们异常狡猾,不是采取正面成建制进攻,而是组建成许多小股特工队前后左右四面袭击。参战部队没有打过仗,大部分基层指挥员也没有实战经验,听到后面也响起了剧烈的枪炮声,以为自己已被包围,马上把情况向后方指挥所报告。

正当大家捉摸不定时,我穿插部队已在敌人后方打响了。枪炮声连成一片,炮火打红了半边天。正面攻击部队必须尽快突破,否则将危及穿插部队的安全。为此,肖保安所在的主攻团决定组织由两个加强连组成的特工队,共计500余人,由杨副团长带队,营长、副营长协助指挥,孤军深入敌阵。任务是从朔江右翼进攻朔江县城,摸清敌人的兵力火力部署情况,打乱敌人的防御部署,为我炮兵部队提供准确的坐标。

这时,大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疲惫不堪。为了养足精神,炊事班的同志架起了军用锅,在越南一条河边,挖坑做饭。白花花的大米饭很快做好了。大家拿出炊具准备吃饭。突然,空中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长鸣声。杨副团长大喝一声:“卧到——”话音未落,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饭锅里。一锅饭被炸得四处飞扬。饭吃不成了,大家只好饿着肚子上路。

特工队需要轻装上阵。为此,大家扔掉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只想多带点武器弹药。肖保安就带了两支枪,一支冲锋枪和一支手枪,并且还带了一个爆破袋,内装爆破用的80个雷管。

晚上8点,特工队在我军一个坦克营的掩护下,开始进攻。敌人用我国援助的水泥和钢筋修筑了异常坚固的堡垒。敌人躲进碉堡里用大小轻重火器齐射,给我们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不少战友英勇地牺牲了。大家急得眼都红了,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带重炮。幸亏我们的坦克及时赶过来,排成一线,对准敌人的堡垒齐射,再加上火箭筒,终于将敌人的碉堡炸飞。

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进攻朔江县城铁桥上。这座铁桥横架在一道峡谷上。敌人在桥头布置了强大的火力。密集的枪弹把铁桥打得时时闪出一道道亮丽的火线。人冲上一个到下一个。报务员根据敌人枪口冒出的火花,指示目标,紧急呼叫炮火轰炸。这一招果然见效。炮弹一炸一个准,很快把敌人火力打哑。

然而,大家在冲锋时,发生了一件最令人疼心的事。走在队伍中的杨副团长,忽然被一颗流弹击中,当场牺牲。杨副团长战前是军里的副团职参谋,本来已安排转业,是他自己坚决要求留下来参战,并且要求到一线作战。杨副团长的牺牲,使大家悲愤难忍。有的战士当场就痛哭起来。

肖保安也强忍心中的悲痛,奋不顾身往前冲。他深深地知道,现在只有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才能最大限度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当他冲到桥中时,忽然感到头部一麻,有一股温暖的东西流出来。但他没有在意,端着冲锋枪不断地扫射。过了桥很久,一位战友看见了,十分吃惊地说道:“小肖,你负伤了!快去包扎一下。”肖保安这才想起额头有点不对头。他往上摸了摸,竟摸到了插在额头上和脑后三片一寸多长的弹片。幸亏都是弹片,扎得不深,肖保安一一把它们拔出来,扔掉。他没有顾得上包扎,因为时间太紧迫,情况太危急,在这里多停留一秒钟,就意味着死亡。他和战友们一道十万火急扑向目的地。

三、插进敌人心脏中的一把匕首

朔江自古就是有名的世界军事天险。这里山高洞多,易守难攻。县城的城中有一个小土山,山不高,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朔江县城的心脏地带。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山上的火力目标和山洞,对朔江县城更是一目了然。我们的目的是要夺取这个小山头,牢牢地控制它,像插入敌人心脏中的一把匕首,向炮兵指示目标,并把周围的情况及时向指挥部报告。敌人也深知此山头事关生死存亡。为此双方在这里展开了剧烈的拉锯战。

肖保安所在的特工队分成了三个战斗小组,轮换进攻。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为了争夺一个小小的土沟和制高点,双方都要进行反复冲锋。各种枪炮弹交织在一起,打得小土山狼烟四起,遮天蔽日。肖保安作为文书一直与六连连长在一起。这时的肖保安也与全体战友一道,侧卧在掩体里,举枪不停地射击。忽然,他感到有一个人向他倒来。他顺手扶住了他,一看是连长,心里一惊,脱口而出:“连长,你负伤了?!”连长看着肖保安,缓缓地说道:“我不行了,你,你,要完成┄┄”连长话未说完,就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自己的连长牺牲了,更加激起了大家心中的怒火,于是大家各自为战,拼命地往小土山冲。报务员也在不断地呼叫火炮增援。在我军强大的攻势下,越军终于溃败了。肖保安他们迅速占领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高地。然而,在这场战斗中,我们的特工队损失惨重。真正冲到这山头的只有80多人。指挥干部大部分英勇牺牲,剩下的几名班排职干部都身负重伤,无法行动。整个部队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此刻,天已很亮,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敌我双方都停止了炮击。肖保安他们利用这短暂时间,为重伤员包扎伤口,从敌人尸体那里收集弹药,准备再战。突然,一个战友大喊一声:“快看!敌人出动了!”果然,从县城方向的山洞里出来7、80个敌人,正朝这边摸过来。这时,阵地上已没有指挥员,情况十分危急。怎么办?大家知道肖保安是有名的优秀射手,都用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不少战友焦急地喊道:“肖保安,你快指挥我们。不然我们要当俘虏了”。

肖保安深知指挥员的重要,他不再犹豫,果断地说道:“好,大家都听我的。”他观察了一遍地形后,马上把80多人分成四个战斗组,各守一方。敌人在不断地逼近,有的还在那里哇哇乱叫。懂越语的同志说道:“这是在喊缴枪不杀。”有的战友沉不住气了,准备举枪射击,但被肖保安制止了。他嘱咐道:“我们子弹不多,靠近再打。”并要报务员呼叫我军炮群。敌人在距我100米左右即遭到我炮火的拦截,死伤一片。狡猾的敌人继续成散兵线,向小土山围来。肖保安对准一个高个子打响了第一枪。战友们也马上对准自己的目标不断射击。很快敌人第一次冲锋打垮了。

不久,敌人又开始了第二次冲锋。这次敌人更加凶狠,不断增加兵力,仗着人多势众,疯狂地往上冲。肖保安他们阵地上有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为最大地发挥它们的威力,他们采取人停枪不停,大家排队轮流上,倒下一个,另一个马上顶替。其他的报务员不停地给炮兵指示目标,轰炸敌人火力点。敌人终于无法忍受,又一次溃退。

后来敌人又发动了几次进攻,但都被肖保安他们一一打败。

特工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消灭敌人的火力点。令肖保安十分安慰的是,我们还有五、六名报务员没有受伤。于是,他们在战壕里展开地图,向指挥所报告敌人火力的方位。我们刚刚报出去,炮火就倾泄到了敌人火力点上,到处是灰尘和硝烟,打得又狠又准。

敌人发现我们这一意图,很快集中火力专打天线集中的地方。他们用重机枪拼命往土里打,打得我报务员无法抬头。这里发生了一件感人至深的事。有一名战友名叫邓伯渠,他一直跟随着肖保安。一次,肖保安准备去另一个小组,要他留下来。他拉着肖保安的衣襟,认真地说道:“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肖保安赶紧答道:“好,你说吧。”他十分诚恳地说道:“我死了没有别的要求,第一我希望入党,第二请你代表我去看看我父母。”肖保安心头一热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活着出去一定办到。”肖保安离开不久,邓伯渠就中弹牺牲了。一发子弹穿过已经打松的土层,穿透了他的脑袋。后来党组织实现了他这一遗愿。

肖保安也成了敌人打击的目标。一发高射机枪子弹穿透小土坎,打中了肖保安的左肩。由于子弹是穿土层而过,从肩部射入时,已没有多大力量,只沿着骨头,穿了18公分,最后停留在他右腋窝下方,人当时就昏倒在地,但很快被战友们救醒了。

经过二天的缴战,阵地又迎来了片刻的宁静。大家已连续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开始打仗时不觉得,一旦静下来,觉得喉咙又痒又哑,胃里有千百小虫子在撕咬。本来大家都配了压缩饼干和水壶,但基本上在轻装前行时扔掉了,有的则在战斗中丢失。山下田地里有许多甘蔗,大家多么想弄点来吃呀,但是军纪不允许,只好望梅止渴。有的战友实在忍不住了,就吃点带汁的树叶,润润嘴。肖保安由此得下了严重的咽炎,至今没有治愈。不久,天黑下来了,敌人的火力也消灭得差不多了。他们胜利地完成了任务,指挥所于是下达了撤退命令。

四、突围脱险平安回家

然而,要冲出包围返回部队谈何容易。肖保安他们是孤军奋战,四面皆敌。越南又是一个兵民不分的国家。四面布满了民兵和特工队,人只要站起来,就会招来机枪点射。报务员常超苗就是在最后时刻牺牲的。由于消灭了敌人的火力,我军发起了总攻,前后左右打得热火朝天,他们这里反而显得十分地平静。常超苗觉得可走了,他站起来说道:“我们走吧。”话音则落,一颗罪恶的子弹就击中了他的头部,全身中了7发子弹。常超苗死后双手仍然紧抱着报话机,怎么掰都掰不开。

眼看着又一名战友牺牲了,大家尽管强忍着哭声,但泪水依然止不住吧哒吧哒往下流。指挥所得知情况后,决定派二个步兵连和一个坦克营增援他们,消灭这些敌人,带他们出来。

这又是一场恶仗。双方打得难分难解。我二个步兵连被敌人堵在外面,始终无法靠近小土山。冲进来的只有我军坦克。敌人看见我军坦克冲进来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怕暴露目标,总之,他们立即停止了射击。周围山上一片寂静。我军坦克也失去了攻击目标。

于是,肖保安马上命令大家打曳光弹,哪里有敌人的火力就往哪里打。红绿色的曳光弹一个个飞向敌人的阵地。坦克手们根据大家的指示目标,立刻开炮,一下子把越军打得鬼哭狼嚎。

敌人开始了反击,用反坦克导弹攻击我军坦克。有几辆坦克爆炸起火。肖保安他们决定边打边撤。这时阵地上还有20多人,其中还有一些重伤员。于是大家互助搀扶,乘着夜色,慢慢地向我方阵地移去。周围山上的敌人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密集的子弹不断地在头顶上嗖嗖直响。又有一些战友负伤倒下了。幸亏,肖保安他们隔我军阵地只有几公里远。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我军阵地。

大家欣喜欲狂,拼命地往上冲。突然,阵地上传来一声断喝:“站住!口令!”

大家谁也不知道新的口令,心里骤然紧张起来, 一时瞠目结舌。哨兵一看势头不对,立刻开枪扫射。经过这几天的战斗洗礼,大家反应都非常机灵,一听到枪响,迅速滚进沟里。没有人受伤。

只听上面有人在问话:“是谁在打枪,什么事?”“敌人特工队在偷袭我们。”

肖保安忽然听出了问话的是团参谋。他十分激动地喊道:“是我们。我是肖保安。”

团参谋听出是肖保安的口音,立即命令停止射击。

于是,肖保安他们终于平安地返回了部队。肖保安带着一身八处的伤口被紧急送往了野战医院。不久,他经上级批准,荣立一等战功,所在团、连也分别荣立集体一等功。

(李苏章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