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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回到老家,在最繁华的十字街头,遇到了初中同学,无意间听她说起了路风一家的事。

路风虽然比我们低两级,但在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她爸是县城建局的局长,她妈是财政局的科级干部,还有一个哥哥高中毕业就进了县里的行政单位。

她们家在这个小县城里是有钱又有权,哥妹俩有着十足的优越感,根本不用好好学习也能有一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工作。

可就是这样风光了我整个学生时代的一家人,却不知何时在县城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时还有人提起,如今已完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就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

01

在80年代,我们县城里有两个小学,每到开学时,就是我们这些职工子弟最头疼的时候,拿着学费,却是报名无门。

当时由于学校经费紧张,学校想拉些赞助,就想出了“哪个单位赞助一笔钱,就让哪个单位的孩子先报名”的办法。

路风往往是报名最早的一批人,她爸是局长,早早就安排单位财务部门给学校交了赞助款。

所以,路风总是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走过我们身边,看着我们因被拒绝报名而垂头丧气,故意大声告诉报名老师:“城建局的”,然后交钱领书。

而我们这些普通职工的孩子,只能是回家哭闹,父母不得不联合起来找单位领导,在开学几天后交上一点钱,才勉强报上名。

也因为从小知道上学的不易,我们这些孩子都是拼命学习,和路上那些有“靠山”的孩子自然不在一条道上,再见到她已是高三时。

她没有考上高中,是在开学一个多月后插班进了高一的重点班,能进重点班的都是拼命学习的好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自然没有人和她同流合污。

路风消停了一个月,但很快就有社会上的人来找她,她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他们。在学校外面租了房,上课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师开始还找她谈过,甚至请过家长,可得知她仅仅是为了一张高中毕业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妈那天来学校时,好多同学都看到了,司机一直把车开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据听到他们谈话的同学说,她妈告诉校长,她女儿学不学习无所谓,最好能早点拿到毕业证。她儿子就是先上班,后来才办的毕业证,现在工作很好,上班想去就去,工资一分不少。

再后来,老师们甚至害怕她来上课,她一来总是浓妆艳抹,有时候还要夹一只烟。遇到男老师,还会问老师:“来一根吧。”

一年后我就毕了业,听说她高二没读完,就被她爸安排进了县直部门,还分到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

02

她们家是一人一套房,而在90年代,我们家才分到一套没有客厅的单元房,卫生间小的刚能蹲下一个人,洗澡还要去公用澡堂。

那个年代非常流行看录像、喝卡拉OK、跳交谊舞,路风打扮时髦大胆,自然成了流行的最前沿。她经常带着一群人出入舞厅,很快成了最抢手的舞伴,经常有人为了和她跳舞大打出手,而她只是夹着烟喝着啤酒看热闹。

她晚上经常喝多,第二天就不会去上班,单位领导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就和他哥哥一样,上班自由还有工资拿,是县城里多少人羡慕又追捧的对象。

大三暑假回去时,听说她结婚了,是县城里一家生意最红火酒店的公子哥。他们相识于酒吧,未婚先孕,酒店老板给他们举办了隆重奢华的婚礼。

但是好景不长,那个公子哥在路风临产前出轨了,但在两家父母的威严下,他不得不拿出浑身解数下跪道歉,勉强平息了这场婚姻表面上的危机,孩子得以顺利出生。

路风因为生了个男孩,深得两家人宠爱,专门托人在西安请了最好的保姆,负责孩子的起居和饮食。小夫妻俩根本不用考虑孩子,所以又开始了原来的生活模式。

或许是因为出轨留下了感情间隙,两个人各自玩各自的,在孩子还不会走路时就和平离了婚,孩子归男方。

后来,路风又经历过两次婚姻,但都没有撑过两年,后来她干脆就不结婚了,想和谁好就和谁好,厌烦了就分开。好在自己有工作,虽然不用好好工作,但是每月的工资会按时打到卡上,再加上有父母当坚强后盾,30岁就这样随意随性地过完了。

03

路风的父亲后来升了官,他们家住的房子也越住越大,兄妹俩仍是县城里无人不知的“名人”。

路风的哥哥路明在县城里也有了一官半职,儿子上了小学,老婆是全职太太,但不用做家务,因为家里有保姆,所以她的日常就是打麻将。

路明喜欢出入各种酒场,几乎每天都有人约酒场,他自然不会失约,并且不醉不归。她老婆早已习惯了他的夜不归宿,打牌常常也会打到天亮。

有一天,他老婆早上刚回到家准备补觉时,一通电话铃响起,

“路明被送进了医院,他喝醉后掉进了一个坑里,腿摔断了!”

原来,晚上路明和几个哥们在夜市上喝酒吃烧烤,尿急就走到路边一个黑暗处解决,一脚踩空掉进了坑里。那里白天施工时围了一半,天太黑,他又喝多了走路有点不稳。

一起喝酒的那几个人等了半天不见他回来,还以为他先走了,大家喝了一会也各自回家了。直到早上施工人员来工作时,才发现了坑里的路明。

县医院的医生一检查,不敢接收,建议赶紧送往省城医院。尽管用医院的救护车在最快的时间里送到了省城医院,但毕竟在坑里躺了一夜,经过几次手术后,路明还是坐在轮椅上回了县城。

以后的几年里,全家人不断带着路明奔走在求医的路上,只要有人说哪里有人能治好他的腿,就会马上开车赶到哪里,不管多贵的药,不管多难走的路,路明为了能站起来,也没有赌气说不去。

但是,一年又一年,路明依然没有站起来,老婆失去了耐心,又开始原来日日打牌的生活,夜不归宿成了常事。

04

路家兄妹将要步入40岁,父母也早已退休,尽管家里的钱早已被路明的腿花光,但他们仍不愿意放弃希望,总是托人打听偏方。

一次,路明的老婆告诉父母,有人说陕北有个高深的中医,可以治好路明的腿。路家老两口一听说,迅速低价卖掉了正在出租的门面房,给儿媳打了10万元。

就这样,路明夫妻来到陕北,带回了一个疗程的中药。后来再去拿药时,路明媳妇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反复几次,路明没有站起来,而父母手里的钱却一次次打入了儿媳的账户。

终于,路明媳妇在一次取药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路家派人去陕北那个医生处寻找,医生说就只来过一次,就是夫妻俩一起去的那次。

卖房的钱见底了,路明搬回了父母家,儿子住进了学校,把他家房子租了出去,以补贴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路风也会时不时回家蹭饭,她因为文化低,又没特长,早已被单位边缘化,工资勉强维持生活。虽然偶尔也有男人愿意给她买包买衣服,但终究不好意思问人家直接要现金。

路风的父亲是在70岁那年中风瘫痪的,家里的保姆因要照顾父子两人,也辞职不干了。他妈迫不得已把他父亲送进了疗养院,好在他父亲的养老金比较高,勉强够支付的。

路明因长期不上班,早都没有了工资,母子两人全靠他母亲的退休金维持。再加上常年坐在轮椅上,有很多慢性病,离不了药,还时不时要进医院住几天。

就在路明的儿子考上大学后,他父亲也因又一次犯病去世了。他们一家就搬进了路明家原来的小房子,把父母的大房子卖了。

05

随着年龄的增大,路风也没有了年轻时的风姿,没钱花的日子让她倍受煎熬。不由地心生一计,打起了那些开高档车的有钱人的主意,于是每当夜色降临时,她就会出现在酒店集中的那个十字路口。

她选择好一路口,推着一辆旧自行车,当发现有高档车开过来时,就马上把自行车一推,然后自己也顺势倒下,还要用手里的杆子之类的东西敲打开过的汽车。

开车的人就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撞了车,停下车查看,路风当然是捂着腿呻吟。

那时候,基本没有查酒驾的,从酒店开车的人基本上都喝了一些酒,所以开车的人不会纠缠,更不会要求报警。路风往往就是和这些司机私了,拿钱走人。

小县城就那么大点地方,一来二去,大家开车都会绕着那道街道,路上的“生意”也惨淡到了极点,再加上她的腿时不时会碰撞或刮伤,从来没有好好治疗过,在天阴下雨时就会有一些疼痛。

为了支撑生活的花销,路风去了临近的县城重操旧业。可她在一次摔倒后,碰的车竟然是我们县城的一个熟人,这个人正好去临县出差,和朋友吃完饭刚出来就碰上了。羞愧难当的路风赶紧低着头逃跑了,但她的事很快被传回了我们县里。

路风也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总是变换着地方“碰瓷”,有人说在省城的偏僻地方见过她,也有人说在另一个县见过她。

就在她慢慢淡出人们的话题一年后,她回来了,是被装在盒子里回来的。她在一次有计划地摔倒时,不小心碰上了一个真正喝醉的司机,这个司机不但没有停下车反而倒了车,一下子把她压到了车底,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

她年迈的母亲和残疾的哥哥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没有太大的悲伤,毕竟路风已好几年不回家了,家人似乎也淡忘了她。很快就接受了对方私了的请求。

06

可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路风和第一个老公生的儿子突然跳了出来,要求分她妈的赔偿款。这让路明和母亲始料未及。

这个儿子从来没有认过路风这个妈,更不要说认路明这个舅舅了,就是在路上见了也不会认识的,现在却为了要钱,“打上”门来。

路明的母亲看着站在客厅气势汹汹的外孙,他长着和女儿一样的大眼睛,老人家瞬间想起了女儿,不由地泪流满面。这是女儿走后,她第一次感觉到钻心的悲伤,女儿的音容笑貌一下子清晰起来,她赶紧扭过脸,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但小伙依然不依不饶,跟来的人更是嚣张,站在沙发上,甚至在和路明推搡过程中把轮椅掀翻了,路明滚到地上半天翻不起身,只是嘴里骂着外甥。

路明的母亲看见儿子睡到了地上,抓起杯子就摔了过去,起身刚跑到儿子身边就跌倒了,一下子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幸亏邻居听到吵闹声报了警,路明的母亲被送进医院后,一检查,是脑出血,她也瘫痪了。路明每天摇着轮椅奔走着家和医院两边,幸好有路风的赔偿款,也算是撑过了这一阵。

路明的母亲从此生活无法自理,路明只好和母亲一起住进了疗养院,用妹妹的赔偿款交了疗养费。幸好路风的儿子看到自己闯了祸,也没再上门要钱。

路明的母亲在疗养院躺了几个月后,因肺部感染抢救无效去世了,路明也没有给母亲举办葬礼,只是把她埋进了父亲的墓里。

路明卖掉了县城的房子,给自己换了个便宜点的养老院,已年过半百的他想方设法节省钱,只为了自己不被撵出养老院。

路明母亲去世的第3年,路明的儿子把路明从养老院接走了,不清楚是去了哪个城市。只是在走之前,他们父子俩去陵园祭拜了父母和路风,打扫了他们墓碑上的尘土。

就这样,曾经在县城里风光无限的一家人,就这样在县城消失了。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ZHL绥萍

题图:北方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