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晓梅,生在祖国西部的一个小县城。家里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是老三。父亲在陶瓷厂工作,母亲是家属。上世纪九十年代末,陶瓷厂的工资,每个月不到七八十,父亲一个人要养活我们五口之家,非常困难,所以,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我放弃了上高中,上了附近的一所技校。

技校毕业后,我分配到了当地另一家陶瓷厂上班。初到陶瓷厂,我对一切充满了好奇,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陌生的神秘世界。那些精美的瓷器,究竟是怎么烧制出来的?为什么一块看上去毫无颜色的地砖,从窑炉里转一圈,出来后就会变样了呢?也因此,尽管陶瓷厂的效益不好,工资很低,工作量还很大,但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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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陶瓷厂,建于1958年,属于国营企业,是西部一座比较大的陶瓷厂,生产工艺美术瓷,生活日用品瓷器,装饰装潢瓷器等等。

按理来说,这样规模巨大,制度健全的陶瓷厂,效益应该很不错,但是,实际却是一派萧条。后来才听老工人说,主要原因是,设备陈旧老化,管理粗放落后,机构臃肿,工人素质普遍较低,加上改革开放后,形成的下海大潮影响,很多有本事的工人要么停薪留职下海经商了,要么辞职不干另谋出路了。所以,导致企业一日不如一日。

但就是这样一个死眉瞪眼的陶瓷厂,竟然也是一个险滩丛生,暗流涌动的江湖。我进厂没多久,就被人算计了一下。

陶瓷厂的一线工人大多来自周围农村,要么就是附近工矿企业不好好学习的子弟,所以文化水平都不高,素质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我这技校毕业生,那时候在厂里都是技术人员,按理来说应该分到办公室搞设计,或者管理工作,但无奈的是我一没后门,二没背景,三没钱,所以一到厂部报到,领导眼皮都没抬,动了动嘴皮子,就把我打发到了一线车间,说是先去锻炼锻炼,我那时候年轻呀,也就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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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班就是大夜班,从半夜十二点上到早上八点。十一点半,我跟着同宿舍的刘念大姐,一起穿过黑黢黢的广场,向车间走去。

高大宽敞的车间内,灯火通明。十几个工人,一字排开,在各自的工位上,往推车里装上了釉的墙砖。装满一车,就推到窑炉口,由专门的人员推进窑炉去烧。我因为是新工人,所以由刘念姐姐带着,先熟悉操作流程,然后实习一周左右再独自工作。

这个活儿也没啥技术含量,我很快就学会了,但是需要耐心和小心,不然要么会把墙砖的釉面碰花,要么会把墙砖碰破,所以我装得小心。前半夜还行,因为是新上岗,比较新鲜,到了后半夜,眼皮就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好几次,差点把墙砖掉到地上。

“哟,小刘又带徒弟了?”我正瞌睡得要丢掉魂儿了,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抬头看去,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站在我和刘念的前面。刘念对着那男人莞尔一笑,说:“张主任怎么还没休息啊?”

“那边有点急活,你来帮我干一下。”张主任说着,朝刘念挤了挤眼睛。刘念迟疑了一下,看看我说:“小李一个人怕不行。”

“没事儿,一会儿就完了。”张主任看看我,说,“小李一个人慢慢装,实习期间工资又不算计件。”我傻乎乎地点点头。张主任转身先走了,刘念又安顿了我几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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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她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没曾想,整个后夜,始终没回来,害得我既担心她,又怕任务完不成,所以一眼不眨地干到了天亮。

天色大亮的时候,刘念才头发乱糟糟地回来了,打着哈欠抱怨说:“张主任也真是,那么多的活儿,让我一个人帮他干。把我快累死了。”

当然,对于她的话,我深信不疑,直到有一次,她又被张主任叫去帮忙,彻夜未回。

那天晚上可能受凉了,我的肚子很不舒服,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我急急忙忙就往车间后面的厕所冲去。从厕所出来后,我听到不远处的办公室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直觉可能是刘念的声音。为了证实,我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在门缝上听了一会儿,只听里面传来的果然是刘念的声音:“……我该回去了,天快亮了……”“宝贝,再来一次嘛,再来一次你就回去好不好?”这是张主任黏糊糊的声音。“哎呀,一晚上都三次了,还没够啊?”刘念说。“不够呀。让我进去嘛,胀得难受……”听到这儿,我的脸腾一下红了,只觉得身体轰一下像着了火,燥热而又膨胀。我想赶紧逃跑,可是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屋子里传来床板极为规律的咯吱咯吱声,以及刘念哼哼唧唧的呻吟。

屋子里两人做的事儿,我再清楚不过,此刻听到这声音,我不由得想起了男朋友,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给我写信了,我写去的信,也没回。不知是不是已经有了新欢。想到这儿,燥热的身体立即冷却下来,我悄悄离开办公室的门,回到了车间。

好巧不巧,那天我上厕所的时候,值班厂长来查岗,看到我们的工位上没有人,就记下了我和刘念的名字。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厂部大会上,只点名批评了我一个,而刘念却啥事儿都没有。更为过分的是,还扣了我那天的工资。这让我既羞愧又气愤,我真想把刘念和张主任的丑事告到厂领导那儿去,可是又没有勇气,再说了,人家是领导的红人,我去告,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想念男友,于是,我请了一天假,专门乘车三十公里,去男友的单位看望他。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男友的宿舍,却发现,他正和一个长相俊俏的姑娘躺在床上。看到这一幕,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男友看到我,愣了一下,从床上翻起来,要说什么,我疯了似地冲出宿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家走。那天我足足步行了十几公里,实在走不动了,天都走黑了,眼泪也流干了,才搭了一辆顺路车,回到陶瓷厂。

我在广场小卖部门前的啤酒摊上坐下来,要了几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下肚,直喝得天旋地转起来。晕晕乎乎中,我听到有人在问:“这不是小李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好像是张主任的声音,但我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话,依然灌着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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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啤酒瓶被人夺走了。迷迷糊糊中,有人背起了我。那脊背好温暖啊,我软塌塌地趴在那背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我被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胸口堵得慌。当我挣扎着醒来时,才发现有人正趴在我的身上。下意识中,我惊呼了一声,但立即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别喊!”黑暗中传来张主任的声音,“小李子,是我。我爱你,宝贝。”我使尽浑身力气,想要将他推下来,无奈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浑身软得就像一滩泥。他又继续说:“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动作,长驱直入。我弄不掉他,索性心一横,放弃了抵抗,索性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自从成了张主任的地下情人,我和刘念被分到了两个组,她也搬到了别的宿舍,我很少见到她了。我的工作似乎越来越顺心,计件工资都分得比别人高了。但我内心,时刻遭受着一种羞耻感的煎熬。很多次,我都想逃出他的手掌,因此,上夜班他叫我去办公室帮忙时,我故意躲着不去。但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的反抗,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报复。

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解脱的办法。其实,说是找到的,不如说是送上门来的。

冬天的一个夜晚,我和厂里新认识的两个姐妹去跳舞。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去那种场合,太吵闹,但那几天心情确实很糟糕,就跟着去散散心。

两个姐姐比我大十来岁,都结婚了,可能平时被老公管得紧,一到舞厅便放飞自我了。音乐一响起,所有人都疯狂地扭动着腰肢,整个舞厅里好像群魔乱舞。

我坐在卡座里,独自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喝得有些晕乎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很绅士地向我伸出手,柔声说:“这位小姐,请你跳支舞可以不?”

我头也不抬,便断然拒绝:“不跳。”

我以为我如此决绝,他会像其他人一样扫兴离开,没想到他却在我对面坐下来,看着我说:“我注意你好长时间了,你一直在喝酒。”

“关你什么事儿?”我恶狠狠地说着,又举起杯,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红着眼睛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竟然很好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双眼那么明亮,装满了怜悯和疼惜。

那一刻我突然崩溃,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一句话都没说,等我哭完了,才问我:“有什么伤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也许压抑得太久了,也或许,他真诚的样子打动了我,我向他诉说了我在陶瓷厂的种种遭遇。他听完,摇头叹息了一声,说:“有我在,以后你就不会受这些委屈了。”

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但让我感觉很温暖。那天晚上,我们俩跳了一曲又一曲,因为喝了很多酒,我的舞步飘飘忽忽,穿着薄毛衫的身子挨着他的时候,浑身就不由得燥热起来,但我使劲克制着自己。

临别时,他递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说有什么事儿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帮我。我当时没在意,随手就装进了兜里。

第二天,我一进厂区,便遇到了他,但因为他身边有两个厂领导,我没敢跟他打招呼,准备低头从他身边滑过去,没想到他竟主动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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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厂里新调来的副厂长。这个消息,还是同去跳舞的那两个姐姐告诉我的,她俩兴冲冲地告诉我的时候,那感觉好像她们俩交了桃花运一样。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跟他的关系,也改变了我的命运。

一次,母亲打电话叫我回去,说是家里出事儿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心慌意乱地回到家,才得知,我哥因为吸毒被抓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我们所处的小城特别乱。年轻人一不小心就会染上毒瘾,而没有工作的大龄女孩子们,甚至一些半老徐娘不是在夜总会做三陪小姐,就是进舞厅坐台或者摸吧被摸。我哥高中毕业没找上工作,又迟迟没谈对象,整天跟着一帮小混混转悠,所以被人下套染上了毒瘾,这个消息,让我们一家子都陷入了恐惧和慌乱。

作为平民百姓,对于这样的事儿,我们毫无办法。我爸妈简直要疯了。

更为可气的是,为了陪我妈,我上班迟到了,被张主任逮住,非要让我去他办公室“认罚”。他说如果我不去,就要开除我。我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我千万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情急之下,我想到了他,新来的副厂长——徐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拨通了他的电话,告诉他我家发生的事儿,也告诉他张主任对我的威胁。他听完后,沉吟了半晌,说,知道了,让我别怕,他会处理。

这之后,张主任再也没找过我的茬儿。作为回报,我请徐奎一起吃饭,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吃完饭结账时,他却早偷偷买了单。这让我既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又请他去跳舞。

那晚,我其实并没喝多少酒,可是我感到一种浓浓的醉意。跟他跳舞时,脑海里总是不由得冒出一些非分之想。他搂着我的腰的手,有力而温暖;他看着我的眼神,暧昧而甜蜜;他跟我说话的语气,温柔又有磁性。这一切使我忍不住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舞跳到中途,我感到他呼吸的急促和灼热,我的浑身也有些燥热难耐。他说:太热了,我们去透透风吧。我点点头。我们走出舞厅时路过一个包间,门虚掩着,黑着灯,他一把就将我拽了进去,然后反锁上门。他将我按在墙上,吻住我,然后一只手,就伸进了我的胸口,使劲揉搓着,我感觉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了,烈火从身体的某个隐秘部位,一直上窜,窜到了脑门上,天地都旋转着,汹涌燃烧着……

那些日子,我像掉进了蜜罐,幸福得昏头昏脑。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复杂而艳羡,我以为她们是嫉妒,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鄙夷。

半年后,同宿舍的那个姐姐告诉我,徐奎早已结婚了,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袋几乎炸裂了,身体像掉进了冰窟窿。天顿时就黑下来了。

我在宿舍睡了三天。躺在床上一边流泪,一边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早已陷入情网不可自拔。没有了他,我既无安全感,也无方向。我在这个厂里,之所以混得那么好,都是因为有他,如果没有他,哪儿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哥还在坐牢,而我姐,因为婚姻出了问题,受了刺激,精神有些失常,我父母都已年迈,就指望我养老呢……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依然与他保持着情人关系。他也依然对我很好,除了不能给我婚姻,什么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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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缺乏安全感,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可能就嫁不掉了,但我不想为难他,逼他离婚,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嫁给了一个我并不爱的老实男人,算是给父母一个交代。

但他依然是我戒不掉的瘾。这段关系一直保持了十五年之久,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令我没想到的是,我无怨无悔的爱情,竟然输给了一个八零后绿茶婊。

十五年后,我们陶瓷厂已经由国营企业改制成私企,徐奎就是企业老总。我也堂而皇之地调进了公司销售部,成为了销售部长。因为陶瓷厂更新了设备,原有的管理模式改成现代化新型科学的管理模式,因此厂里招聘了好几个大学生。

其中一个大学生格外惹眼。她叫刘娟娟,长着一张十分妖媚的瓜子脸,身材修长,单薄,很热情活泼,而且很会来事。她分到我部门工作,第一次见她,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睛里有妖气。是个狐狸精,我暗想。

因此,我处处防着她,不让她跟徐奎见面,没想到我的预感竟是那么准。仅仅三个月后,厂里便传出了她和徐奎的绯闻,说有人看见他们俩一起开房间,还说徐奎给她买了一辆车!

天哪!当年,我听到他已婚的消息我都没这么愤怒!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爱情,我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要求,我甚至都没有提过让他给我买个什么包,或者买个摩托车,没想到他竟然一出手就给她买了一辆车!

厂里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又变了。既有怜悯,更多的是嘲笑。有人告诉我,大家都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没脑子,我也只能苦笑。我不是不知道要,我只是不想破坏心目中那份纯粹的爱情。

即便是如此,我也做好了准备,只要他俩的事情不撞到我眼前,我会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我还是放不下那段美好的时光。

然而,我的幻想终究还是破灭了,终于,他找我摊牌了。他递过来一张银行卡,说上面有五十万,算是对我的补偿,我真想将那张卡狠狠地甩到他脸上,但我想到了我正在重病的母亲,我拿起那张卡,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离开了。

泪水落满了脸颊,夕阳拖着美丽的裙角,回首望了一眼大地,然后跳下了山崖。这就是我刻骨铭心的爱情,十五年相守痴情缠绵,一朝红颜退却烟消云散。但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