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那年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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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彼岸花吗？
每一株上面只长四朵，红色的，对着开放，看上去非常绚烂，惊艳，就像生命的颜色。
这是吴加芳妻子生前最爱的花。
只可惜，自从汶川地震那天后，她再也看不到了。
时至今日，妻子已经在地里长眠了14年，吴家芳却没有一天忘记，在他所到之处，都种上彼岸花。
看到一朵朵娇艳的红色花瓣，他就感觉妻子仿佛从不曾离开。
1985年，来自四川绵竹的吴加芳，在打工的建筑工地上，遇到了同事石华琼。
这一年，他22岁，石华琼21岁。
石华琼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特别爱美，白皙的皮肤，和她浅浅的梨涡很搭配，特别安静，看起来很知性。
吴加芳很快被石华琼温婉的气质所吸引，而石华琼，也对憨厚勤快的吴加芳，印象不错。
深入交往后，两人得知，原来彼此还是汉旺老乡。
这层关系，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1986年4月25日，经过一年的相处，两人领了结婚证。
结婚后，他们没有钱办婚礼，也没有邀请亲朋好友吃饭，两人只是牵着手去逛了逛公园，去县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到镇上采买了一些吃的和用的，回家布置一下，就算是庆祝仪式了。
那时候，吴加芳的老房子还没有修缮，和妻子石华琼就住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里。
吃饭没有桌椅，两人就拿板砖当凳子，拿倒扣的锅盖当桌子，席地而坐。
日子虽然清贫，但两人感到很幸福。
石华琼跟着自己一起吃苦，吴加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暗暗发誓，等将来等日子好了，一定要好好弥补她。
1987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孩子的到来，给夫妻俩增添了不少的快乐。
家的感觉，也在两人一起照顾孩子的点点滴滴中越来越浓。
后来，吴加芳离开了以前干活的建筑工地，到了一家水泥厂，做泥瓦大工，收入比以前也好了很多。
1989年，吴加芳在儿子两岁的时候，利用打工多年的积蓄，修缮了家里的老房子。
石华琼和儿子在屋前屋后，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其中最多的一种，就是她最爱的彼岸花。
而经济条件改善后，吴加芳，也给妻子买来了很多漂亮的衣服，丝巾。
他知道妻子爱美，总是变着法儿让她开心。
新屋，花香，儿子，恩爱夫妻，三口之家。
这样一幅画面，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奢望。
如果日子能一直像这样延续着过，那该多幸福。
然而，这一切，都在2008年5月12日那天，永远地画上了句号。
这一天，石华琼在家里做好了中饭，等着吴加芳从水泥厂做工回来吃饭，之后两人一起出门。
石华琼要去汉旺镇上的营业厅充话费，吴加芳先骑摩托车载她到镇上，然后再去水泥厂上班。
出门前，石华琼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化着淡妆，穿上玫红色上衣，黑色牛仔裤，头上还戴了一顶漂亮的红色假发套。
在营业厅放下妻子后，吴加芳像往常一样，径直去了水泥厂。
可他哪里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正悄无声息地袭来。
他更没料到，这一别，竟会和妻子阴阳两隔。
当天下午2:28分，天空突然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紧接着，大片的住宅开始摇晃。
很多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倒在了劈头盖脸砸过来的钢筋水泥下。
很快，山石滑坡，道路堵塞，大树被连根拔起，楼宇瞬间坍塌……
包括汉旺镇在内的整个汶川县，迅速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绝望的嚎喊声，痛苦声，和大雨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吴加芳慌忙从东摇西晃的厂房里跑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
此时，他想到妻子去了镇上，儿子还一个人在家里。
焦急万分的他，冒着生命危险，拔腿就往家里跑。
赶到家时，他看到儿子抱着洗衣机，孤零零地躲在院子里。
儿子是安全的，他放心了！
嘱咐儿子一通后，吴家芳便骑上车，掉头就去汉旺镇找妻子。
一路上，他看到满地的废墟，大街上痛哭着寻找家人的人们，以及大批在废墟里刨人的官兵。
吴加芳心里一紧，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等他忐忑不安地来到汉旺镇的营业厅，发现营业厅完好无损，吴加芳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当他找遍营业厅的每个角落，都没看到妻子的身影，这时候，又有一阵莫名的心慌朝他袭来。
他想起妻子平时来镇上，总会去途经的一家茶馆里坐坐。
他马上来到茶馆，才发现茶馆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他穿梭在一扇扇断壁中，绝望地大喊着妻子的名字。
可就算他喊破喉咙，也没有听到妻子的回应。
这时候，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吴加芳。
妻子到底在不在这里呢？可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一无所获。
就在他转身打算离去的一瞬间，看到门背后，有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那里。
那人的头顶上，压着一块硕大的水泥板。
玫红色上衣，黑色牛仔裤，红色假发套……
不错，正是自己的妻子石华琼。
这一刻，吴加芳万念俱灰，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似的，都已经喊不出话来。
眼前的整个世界，突然都变灰暗了。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后，吴加芳仰天嚎了一声。
他忍着巨大的悲痛，使尽全身力气，顶开压在妻子头上的水泥板，把妻子从里面拉了出来。
他大声喊着妻子，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妻子都闭着双眼，就像平日里睡着了那样。
心如刀割的吴加芳，抱着妻子坐在地上，嚎啕痛哭。
他打算把妻子驮上车载回家，但看到外面大雨淋漓，道路被冲断，地面还在不断地摇晃。
他真的不确定，路上到底安不安全。
就这样，他抱着妻子，在原地坐了两个小时。
眼看着快要天黑了，想着家里随时都可能倒塌，儿子还眼巴巴在家里等着自己。
此时的他，真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顾着眼前的妻子，一半顾着家里的儿子。
不得已，他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让妻子靠在里面，给她身上披了块防水的棚布。
心想着回去安顿好儿子后，便过来接妻子。
当他快马加鞭赶回家，儿子一个箭步跑过来问：“妈妈呢？”
见吴加芳流着眼泪摇了摇头，儿子便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要找妈妈。
幸好吴加芳把他拦住了，父子俩抱头痛哭。
吴家芳幻想着，此时此刻，倘若妻子也在身边，一家三口都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可外面的滂沱大雨，和房子陆续崩塌的声音，仿佛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一切都不可能了。
当天晚上，吴加芳几乎没合眼。
他担心妻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靠在茶馆那堆碎瓦砾里面，有没有被风吹倒，有没有被雨淋到。
第二天一大早，吴加芳就迫不及待地骑着摩托车赶去了汉旺，来到了妻子身边。
他试图载妻子回家，但雨一直不停地下，吴加芳努力了好久，也没能成功。
直到5月14日下午，天气开始转晴，吴加芳才有机会。
他知道妻子爱美，所以临出门前，吴加芳特地带了妻子生前最喜欢的衣服，丝巾和软绳。
他把衣服给妻子披上，把丝巾系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拿毛巾把妻子的脸和头上的灰都清洗干净，再用软绳把妻子跟自己绑在一起。
一路上，吴加芳小心翼翼地骑着，他怕妻子的脚磨到地上，心想着妻子在遇难时都没有受过伤，现在更不能让她受苦了。
沿途，他遇见了众多提供救援的官兵，看见了无数从废墟堆里焦急寻找家人的身影。
街上的哭声，喊声，混成了一片……
这段平时不知往返过多少回的路，这一次在吴加芳看来，特别漫长。
短短5公里，他骑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在吴加芳用摩托车载着亡妻回家的路上，一位摄影师恰巧路过，他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幕。
一时间，吴家芳载亡妻回家的照片，迅速在网络刷屏。
吴加芳这个名字，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而他载亡妻回家的这辆破旧摩托车，也因为有特殊的纪念意义，被博物馆收藏。
迅速窜红后的吴加芳，接受了各路媒体的争相采访。
此时的他，压根儿没想到，一夜之间，自己经历了突如其来的天灾，悲痛欲绝的丧妻，接下来又是意料之外的窜红。
还来不及反应的他，只好懵懂地接受着眼前的这一切。
吴加芳把妻子安葬在自家门前的麦地里，每天早上一推开门，就好像看到了妻子一样。
在妻子的坟前，他种上了很多妻子生前最爱的彼岸花。
从此，每天给这些花浇水，除草，一到天黑，就去妻子坟前转一转，说几句，便成了吴加芳每天的日常。
一杆无叶似菊香，花无芳香引故人。
曾经共患难、相伴了22年的妻子，现在只能通过一株株花，来倾诉天人永隔的衷肠，这让吴加芳越发思念妻子。
只是伊人已逝，纵使再多悲痛，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而就在吴加芳被照片带火之后的大半年，他也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四川、广东等多名女子的“表白信”。
在信里，大家纷纷表示，“看中了吴加芳的重情重义”。
甚至，“嫁人，就要嫁吴加芳”，几乎成了那段时间很多女性的择偶宣言。
在众多慕名而来的追求者当中，吴加芳选择了一个叫刘如蓉的女人。
两人联系了3个月，见面仅仅9天，就在吴家芳的四川绵竹老家，进行了结婚登记。
一个月后，吴加芳和刘如蓉，还参加了深圳举办的“鸳鸯和鸣”集体婚礼。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年半后，这对闪婚的半路夫妻，最终还是离了。
吴家芳的生活，就像过山车一般，沉沉浮浮，翻天覆地。
而他，在被弄得晕头转向的同时，也遭受了世人的两极评价。
有人说，妻子不幸亡故，他能表现得如此有情有义，他是个真男人。
也有人说，旧人刚入土，新人就上炕，这样的男人，并不值得。
媒体的报道，加上周遭人的非议，让吴加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为了避开这些，他换了好几份工作。
从四川汉旺搬到深圳，又从深圳搬到成都，接着又去了新疆打工，之后，他又回到了四川的绵竹老家。
这期间，他做过侦探，也当过建筑工人，最后兜兜转转，又在绵竹做起了泥瓦匠老本行。
走红之后的两年，生活对他来说，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星光璀璨却又虚无缥缈，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浮华褪去，一切又回归往日的平淡，如今的吴加芳，过得怎样呢？
现在的他，仍然在老家的建筑工地上做泥瓦工。
只不过因为他勤劳能干，人又踏实，加上手艺熟练，工地老板把他培养成了众工人中的领头人。
收入，也比以前翻倍了。
而与刘如蓉离婚后，吴加芳后来又重新恋爱了。
女方是绵竹县里一家商场的导购，一个勤劳朴实的本地女子。
除了身边的女人不同了，吴加芳的生活里，有一点始终不曾改变，那就是每天晚上7点一过，他就会来到妻子的墓前，跟妻子说说话，给她坟前的彼岸花锄草，浇水。
他曾说，自己有三个愿望，那就是把老家的房子修好，给儿子娶一门亲，给已故的妻子立块像样的墓碑。
而如今14年过去，这三个愿望，也逐一实现。
这些年，他和对象幸福地住在自己修缮的老房子里。
日子虽然平淡而又简单，但比起一夜成名后的那两年，他感到更加真实和自在。
为大家熟知后，吴加芳也没有趁热打铁来炒作自己，而是本着初心，依然干着自己的老本行 ，过着自己的普通日子。
这样的他，憨厚，淳朴，本真。
不仅没有因为一时的走红而失去自我，反而以更认真的态度对待生活，以及身边的人。
不得不说，如今他的故事，朴实，却让人莫名地感动，倍觉亲切，和14年前背亡妻回家的义举相比，更加让人催泪。
很多人因为他在短时间内再婚，对他曾有过非议。
但褪去“用摩托车载亡妻回家”的这道光环，他不过就是一个靠自己双手吃饭，本本分分养家的老实男人而已。
再婚，是他的自由，但绝不是我们绑架他的理由。
毕竟，除了经历过在地震中家破人亡，他和我们一样，只是个庸常之人。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如今，时间已经远远过去了14年，每当来到开满彼岸花的坟前，吴加芳不会忘记，在他心里，始终都住着一个曾陪伴了自己22年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石华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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