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者：柒云 37岁
01
小时候，我很羡慕有钱的同学。
他们穿着漂亮，时尚。
小小年纪，一只球鞋500元，是我未来七八年买十双鞋的价钱。
不规定穿校服的日子，我穿得很朴素。
有那么几个女生，差不多天天衬衫紧身牛仔裤，把大伙看得呆了眼。
我心里那个妒忌：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经常新衣靓鞋，不是搞出众，就是扮特别。
更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她们的成绩不差，是班里前三，级里前十。
对比自己这个穷酸姑娘，内心有着很大的落差。
我一直在想：
如果我有一个有钱的老爸，我就可以住上100平米的新房，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书架。不用和母亲睡上下铺，屈就在只有35平方的一居室内；
如果我的母亲是领导，生意人，每月能获取不用愁的收入，我就可以像那些女孩一样，每天有新衣，穿上品牌球鞋，让别人眼前一亮。
可是，我的身边只有母亲。
那个为了生活，每天靠着一把扫帚争饭吃，捡路边的破烂供我上学的女人。
我还能拿什么要求，来让她满足我?
02
自小，母亲背着我游荡在每一条街中。
好心的邻居劝她，不要背着我扫马路，扬起的灰尘会影响孩子的健康。
母亲只是带着苦涩的笑容点了点头。
她没有办法，因为我没有爸爸，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
她的背，是她工作时，我唯一的依所。
听取了别人的建议，每一次，母亲会把我包得严严实实，口鼻处会用一块很薄的丝巾给我遮上，时不时哄我几声，听到我咿呀的声音，她才安心。
03
三岁开始，我学会跟着母亲身后跑，朦胧地意识到哪些是母亲喜欢的东西，一个一个地帮着她捡回家。
她会将废弃的塑料瓶变成花瓶，弄上几技不知从哪里来的胶花，给我们狭小的屋子些许的点缀。
从路边，垃圾桶捡来的东西，同样成为我的玩具，把玩数天不见腻。
一次，我在一个垃圾堆旁捡到一盒有着多种颜色，长短不一的小柱柱。
母亲告诉我，那是蜡笔，我可以用它来画出心中所想。
于是，家里的纸皮成为我作画的纸张，我挥动着手中的小捧棒给它们赋予颜色。
那一刻，我欢喜若狂。
母亲就是天，纸皮便是地，七彩线条是我向往的世界。
即使我没有上过幼儿园，但我依旧快乐。
04
七岁上学时，看到小同学长长的铅笔，再看了一眼自己那支差不多缩到手指内的笔头。
我才知道，什么叫“新”，什么叫“旧”。
一天上学刚走进校门，被一个男同学拦下，指着我大声说：“我昨天看到你和你妈去捡垃圾!”
“没有!那不是垃圾!”
“垃圾桶里掏出来的东西，不是垃圾是什么?”
我无可辩驳，但心里充满愤怒和伤心。
那些在家里我经常抱着玩的东西，原来就是别人唾弃的“垃圾”，我却一直拿它当宝贝。
从此，这个词在我小小的脑袋里刻上了印记，我再没跟着母亲外出。
我不想同学笑我捡垃圾，用垃圾，玩垃圾。
我甚至拒绝碰所有母亲从外面捡回家的东西。
我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母亲给我不动声色地换上新书包和新文盒。
暂时呵护了我那颗很难收起的虚荣心。
05
九十年代是改革开放十年后，能让人感觉到百姓的生活水平得到逐步的提升。
大街上出现了平价小超市，再不用肉票，米票，布票等来兑换相应的家用物品。
很多相对富裕的家庭也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我的同桌就是例子。
她每天会拿着家人给的零用钱到大酒店的外卖部买点心当早餐。
星期一干蒸烧卖，星期二鲍汁糯米鸡，星期三牛肉肠粉......，她的早餐可谓层出不穷，每天有惊喜。
我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我多么想像她一样，能吃到大酒店的点心，哪怕只有一次，也可以让我开心爆棚。
一晚，我向母亲说出我的想法。母亲让我早点睡，第二天一定能让我心想事成。
我不知道那夜她什么时候休息，只晓得，在我朦胧翻身时，依然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06
母亲没有食言。
第二天早上，她高兴地给我准备了一个大饭盒，里面躺着两只糯米鸡。
只要打开饭盒就能闻到阵阵的荷叶糯米香。
糯米鸡的馅很丰富，有腊肠，青豆，鸡肉，冬菇，马蹄，那是我第一次尝到最美味的食品。
正当我陶醉在美食中，同桌闻香赶来，笑着问我：“你的糯米鸡在哪里买？”
“大酒店！”
“你骗人，大酒店的糯米鸡不会有这样的肉馅！肯定是家人给你做的！”
“我妈到大酒店给我买的，不骗你！”
“还说谎！”
和同桌一轮的争执后，我居然相信了她的话。
我心里顿时对母亲燃起了一股无名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我。
她明明在我面前保证让我心想事成，却偷天换日地把自己做的糯米鸡当作大酒店的食品，让我在同学跟前失态。
07
回到家，我扔下书包，生气地问母亲：“为什么你不给我买大酒店的糯米鸡？”
“妈妈做的糯米鸡不好吃吗？”母亲温柔地笑着说，并下意识要把我拉过去。
我刻意躲避她，依旧歇斯底里地要把问题钻到底。
“不就因为你没钱吗？既然连一只糯米鸡都买不起，就不该生我！还用自己做的来滥竽充数！”
“你说什么？！”
“啪”地一声，母亲的五指印落在我的脸上。
泪水霎时间从我的脸颊流下来。
我转身跑出了家门。
失落，伤心，自卑，像一层挥不去的阴影笼罩在我的身上。
打出生以来，我什么都没别人的多，母亲却连一只大酒店的糯米鸡都不肯给予。
对母亲的恨，油然而生。
08
我独自在家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坐到很晚才回家。
进门看到母亲坐在桌子旁边，喘着粗气，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一样，眼睛红得像两个柿饼。
桌上的饭菜一动没动。
我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但和母亲吵架后，反倒把我的自尊心一下子提了出来，对抗着肉体上的饥饿，残忍地给自己绝食了一餐。
翌日起床，家里早已不见母亲的身影。
肚子确实饿得不行，顺手拿起母亲已热好的糯米鸡，骑上自行车向学校飞奔而去。
同桌看到我手上的糯米鸡，兴奋得要用她的大酒店糯米鸡，和我做交换。
我当然愿意，这是我发梦都想做的事情。
但当她拆开荷叶时，却失望了。
“你妈妈不再做糯米鸡了吗？”
“这是我妈做的。”
“不，这肯定是你妈妈给你买的。你看这里面没有青豆，没有腊肠，也没有冬菇马蹄，只有两个小鸡块。
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就说过，外面做的糯米鸡不及自己做的食材好，什么都可以放。
大酒店为赚钱，一只糯米鸡只有两个小鸡块，还是骨架比肉多，就要两元钱。我看你妈昨天给你做的糯米鸡，两元钱是买不到的，那么好的材料，那么好的味道，你昨天一下子就吃了两只。我相信，你妈妈做的，就像我妈妈做的一样好吃。”
我听着听着，有点不知所措。
眼前这个昨天还和我争得脸红耳赤的同桌，此时却比我还了解自己的母亲，我心里顿时掺杂着五滋六味。
也许是她的话起了效应，也许是大酒店的糯米鸡味道真的不如妈妈的味道。
我突然很想念那些青豆，腊肠和冬菇马蹄......
09
那天晚饭，我和母亲没有一句话的交流，气氛极其怪异。
我欲言又止，心里忐忑不安。
直到看见母亲整顿饭下来，碟里的鸡肉，她依然保持着以往的做法，只夹了鸡头鸡尾鸡脖子，把所有的肉留给她的女儿。
我的眼泪不知为何突然涌了出来 。
“妈妈，我的同桌说，你做的糯米鸡比大酒店的好吃。”
母亲突然停了下来：“那你觉得呢？”
“妈妈的味道好！对不起，妈妈。”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地流出。
母亲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我感觉到她滚烫的泪，和我的融为一体。
“妈虽穷，但一定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挨饿！”
那次之后，我不再羡慕大酒店的点心，别人的球鞋和新衣。
我习惯地把一个大袋子带在身上，放学后帮着母亲把路边完好的瓶子收集起来。
之前觉得很丢人，但那一刻感觉到什么都没有母亲重要。
就如同桌说的那样：妈妈的感觉是所有人都替代不了。
何况我已经没了父亲。
10
十年后，我有了男朋友。
谈婚论嫁时，男方父母反对，原因是：门不当，户不对，单亲母亲还是一个清洁工。
男友的执意挽留，让我还抱着一丝的希望。
在他的周旋调和下，我和母亲与他们一家进行了一次聚餐，男友也想趁此机会让两家父母洽谈婚事。
用餐至半，男友母亲先行开口：“亲家想要多少礼金？”
母亲很和善地说：“礼金不是问题，你们能出多少便出多少，我只要孩子俩能幸福过日子。”
“既然你这样说，那礼金就免了吧，我们买了一套新房，孩子结婚后，你女儿与我们同住，房子就当礼金!”
“那房子也有我女儿的名字，对吧?”
“你看，都一家人了，何必计较这些，你女儿能有个栖身之所，已是福气，总比一辈子屈就在30多方的老房子来得实惠。名字，我看不必再费神添加上了。”
“要不咱家也一同供房，女儿的名字加上，应该也不是很难。”
“亲家母，我老两口也出首付了，难不成还得我们把房一直供到底？你女儿出一份供房钱是应该的。这怎么算，出钱的大头都在男家，就不要纠缠你女儿名字的事了。”
母亲显得十分尴尬，红着脸，低下了头。
看着男方家长那幅悠然自得的表情，男友居然一句话都没帮我搭上。
我忍着心中的怒火，向他们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宣布我最后的决定：你们的儿子，我嫁不起！
拉上母亲和原本要送给他们的礼物，乘上的士，向着我们那个只有35平米的小家奔去。
我为什么要拉上母亲忍受这种卑微?她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人，即使不嫁，我也要让她活得精彩，活得昂首挺胸。
穷人有穷人的活法，人穷志不穷，我就不相信自己一辈子都那么背。
11
几天后，母亲把她存了几十年的存折拿出来，里面有20万。
她原想着这笔钱给我做嫁妆，结婚宴会的酒席款，但无想到姻缘被我自己一手斩断。
所以，她让我给自己买一套新房子，以后就不会有人看不起了。
当时我工作才两年，手上的积蓄只有一万五。
看着楼价一天天攀升，像海鲜价，又看到那堆满纸皮罐子的小房间。
我毅然从母亲的账户里拿出四万五，与我的积蓄一起，首付三成。
用我俩的名义贷款买下一套80方的商品房，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把存折还给她时，她哽咽道：我不需要钱，我只需要女儿。
但是我依然将存折放回她手上：“妈，你要相信你女儿不需要你的钱，也能让你生活无忧！”
12
之后的日子里，我除了工作外，想方设法地和工厂打好关系。
星期六日，和母亲开着电动三轮车到工厂拉纸皮，整理包扎，再拿去卖。
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是典型的“垃圾婆”。
哪里有纸皮，铁皮，废旧物品，哪里就见到我们的身影。
那个我曾经很讨厌的词语，但在生活面前，却变得异常的珍贵和重要。
别人视如“垃圾”的东西，我捧在手心，成了宝。
也是因为这一车又一车的“垃圾”的加持助力，让我在六年后，把房子的贷款全部还清。
走出银行的那瞬间，我恍然大悟：
母亲用“垃圾”给了我学习知识的机会，我用“垃圾”还母亲一套房。
谁说清洁工人只能永远住35平米的房子，谁说捡垃圾的人富裕不起来？
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只是工作生活中，我们不仅要埋头苦干，还得适时抬头看路，才有当上探花状元之日。
13
32岁那时，我终于遇上桃花运，和现在的 老公结婚了。
他没有嫌弃我和母亲的过去及工作，还自己拿钱置了婚房，加上我的名字。
儿子的出生，更让我们的小家庭锦上添花。
那日，我抱着儿子乘公交车。
看到窗外一个清洁工人，坐在路边吃早餐。
儿子指着她对我说：“妈妈，你看，那个扫垃圾的在吃糯米鸡，很脏啊。”
儿子一副嫌弃的表情，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如刀割。
我立即打了儿子的嘴，把他的小手指拉了下来。
严肃地对他说：“那位是清洁工阿姨，以后要这样称呼他们，不能用手指着他们，不礼貌！他们每天起早摸黑，很辛苦。正因为他们不怕脏不怕累，才有这个漂亮的城市和干净的环境 。”
不知不觉，我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也仿佛看到那些年，母亲挥动着手中的大扫帚，及为我连夜准备糯米鸡的淡淡身影。
星语的话
为母则刚。
面对自己心爱的孩子，再落魄的母亲，也会咬紧牙关，努力地生活，尽量地满足孩子所有的愿望。
孩子不再愿意跟着自己外出，不再碰捡回的“垃圾”，她知道孩子有了自尊心，给她买了新书包新文具；
孩子要吃大酒店的糯米鸡，她甚至比酒店做得更美味，这是酒店永远给不到的妈妈的味道；
面对女儿男友母亲的咄咄逼人，她依旧想为女儿争一点的保障。她觉得是自己的不堪让女儿失了颜面和婚姻，毅然拿出多年的积蓄让女儿换一套新房子。
没有对女儿死心塌地的爱，绝对做不出林林种种无私的行为。
女子原本弱小，但成为母亲后，她会变成一个铠甲，为孩子们遮风挡雨，拼尽所能，披荆斩棘。
这样的真实体验，只有孩子成为父母亲后，才能感同身受：同样的事情，同样的经历会再度重演。
孩子们，不要去嫌弃母亲的工作丢人现眼，劳动不分贵贱；不要去质疑那个把所有鸡肉让给你吃的母亲是否爱你，母爱本无私。
－END－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