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作者:赵赶鹅,有删减;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女人缓步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白皙的手腕,等待我拿出手铐。她身高一米六左右,但是身材比例很好,很显个头。年纪不到三十,,介于性感和可爱之间,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愤怒和悲伤,她大概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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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女人一句话也没说,但被我和李逵夹得难受,她脱掉了高跟鞋。她态度冷冷的,问话时只回应是和否。李逵问她,你是女博士吗?她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李逵有点自讨没趣,略微后仰,绕过她的后脑勺和我打趣:“她的学历比你高吧?”

她是我抓的第一个女杀人犯,我对着她的细胳膊细腿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特别之处。一道谜

题深深困扰了我:一个九十多斤的女人,如何在没下毒,没用刀,也没用枪的情况下,杀掉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还能把他的尸体像个娃娃一样摆弄?

这起案件与大多数命案不太一样,有太多难以置信的东西,像极了一场闹剧,连队里的老大哥都说:“经手过这样的案件,差不多可以正式退休了。”

接到案件的前一天晚上是我值班,我在办公室待到凌晨两点才去睡,一方面因为担心随时要出现场,另一方面是李逵大哥刚和老婆吵了架,也在单位待着。我怕他趁我睡着后,爬到我身上来拼命摇晃铁床一一这是重案组的一个经典笑料,每个睡过办公室的年轻男民警都被他这么捉弄过。

快六点时支队值班室来了电话,告诉我有个现场,报案人疑似看到一具尸体,没有腿,还戴着面具。我听完一头雾水,猜想报案人看到的是不是人体模特。随后派出所民警赶到了现场,确定是一桩命案,我赶紧给队里的人挨个打电话。早上七点,我和不停唠叨着倒霉的李逵来到现场。没过多久,全队侦查员的十几辆私家车也赶到了。

这里本来是一大片村庄,前年开发商推平了整片房屋,唯独留下了一座破庙不敢动。“请神容易送神难”,干房地产的人最是迷信。开发商想找高人做法,把小庙里的神仙请走了再拆,但拖来拖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久而久之,小庙对面堆起了一人多高的垃圾。

天已然大亮,一只金毛正站在垃圾堆上,满嘴是血。它的主人是负责仓库管理的大爷,也是发现尸体的人。

凌晨四点,大爷带上精力旺盛的金毛出门,沿着土路遛到了小庙附近,牵着的金毛突然拼命挣脱,他勉强跟了几步,手一松,金毛就蹿了出去。金毛冲到垃圾堆上开始乱刨,大爷追了几步,气喘吁吁地来到跟前,这才看清金毛刨出了什么。

大爷报了警,一溜烟跑回家,连金毛都忘了牵。金毛在现场乱刨乱咬。现在大爷对着这条满嘴鲜血的金毛又是不舍,又是嫌弃。他说他特别后悔刚才把金毛单独留下。警犬队的警犬不断挑衅,才把对尸体恋恋不舍的金毛赶走。这具尸体有点怪,身上只穿了一条黑底白花的内裤,两只手被粉色手铐紧紧铐在背后,齐根而断的大腿已经不翼而飞,额头紧贴地面,朝着庙的方向,似乎在行着五体投地的大礼,向神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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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尸体,先是感到一阵恶心,随后是心慌,再然后就是肾上腺素飙升。

尸体头部被烧过,看着尸体焦黑的头部,我和老法医不约而同地摘下口罩,因为需要闻一闻助燃剂是什么。法医挥了挥手,淡淡的汽油味飘了过来。我掏出警棍在旁边的灰烬里扒拉了一下,发现两根可以伸缩的金属杆。警犬在附近闻了一圈,男尸的两条腿还是没有找到。

对面的小庙墙身破败,庙门大开。昏暗的光线下,小庙里的巨龙伸出硕大无比的爪子,庙中的神像怒目而视,居高临下地盯着人间的恶人,几只看不清种类的灰色小动物跑来跑去。

“那人肯定犯了大错,你们懂不懂?”我们离开现场时,大爷心有余悸地缩着脖子对我们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报应!”

李逵挠着头冲我乐:“得,这案子还破不了了,老天爷干的。”

如果你见过这些被弄成碎块扔在垃圾堆里的尸体,那么你大概率会变成一个无神论者,世上只有生和死,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生死之间,就是一具具躯壳。

四个小时后,刚刚解剖完尸体的老法医急匆匆地闯进会议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和他微微保持了距离,但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他那双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双手。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精壮男子,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他的下肢分离处没有生理反应,推测是死后分尸。

这种犯罪手法很像20世纪90年代的黑帮拷打或寻仇,可尸体背后却又铐着一副粉红色的情趣手铐。一位参加工作三十多年的老民警直接拍了板:“这还用琢磨?同性恋!1997年我见过一模一样的!被骗到宾馆弄死,分尸扔了。”已经检查过尸体肛门和生殖器的老法医很快否定了他的看法。

正说到这里,队长的手机响了,是“DNA实验室”打来的,死者的DNA和一起治安案件报案人的记录一样。民警去派出所调取了卷宗,是一起殴打他人治安拘留三天的案件,报案人是死者,被拘留的人也是死者。也就是说,这人当时自己报案把自己给抓了。

专案女内勤打开电脑,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皮肤黝黑、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子出现在了屏幕上。我、李逵和老猫都凑上去看,试图把屏幕上的男子和焦黑的尸体联系在一起。李逵不假思索地说就是他,我和老猫则半信半疑。

死者名叫宋硕,三十三岁,老家山东,出身农村,本科名校毕业,专业是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后来又出国读了研究生,现在在一家国企电力公司工作,已经是一名薪资不菲的中层干部。

2013年5月,也就是三个月前的一天,宋硕喝得酩酊大醉,当着派出所民警的面用手一下一下拍打妻子田雨的脸:“你不是要报警吗?我现在替你报(警)了,人都来了,你看你能怎么着啊?”妻子田雨低着头,长发盖住半张脸,一声也不吭。

就在派出所民警怒不可遏地抓走宋硕时,他还在醉话连篇。田雨也拉着民警的胳膊,为宋硕苦苦哀求。一个月后,二人正式离婚。

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我和李逵在宋硕家旁边的酒馆里找到了田雨。田雨独自坐在人堆里,机械地把啤酒一杯杯往嘴里灌,我俩一人架起她一边胳膊往外走。田雨并没反抗,走到酒馆外面,她想吐却吐不出来。

我们队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做死的比活的大。顾不上她是个女人,李逵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终于吐出来了,田雨清醒多了,她坚持要在家里配合我们询问,因为孩子在家没人看。

田雨和宋硕离婚不久,宋硕还没找好住的地方,所以二人仍处于同一屋檐下。房子是三室两厅,格局新潮,装修精致,但明显很久没人打扫了,一颗摇头晃脑的哈士奇拉了几泡屎在阳台上,刚刚上小学的小男孩一个人在充满味道的房间里做作业。

我问起宋硕的行踪,田雨愤恨地说,她只是个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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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雨告诉我们,她和宋硕大学相识,婚后宋硕凭借为人机警,很快爬到了公司的领导岗位,他们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宋硕偶尔会醋劲大发。有一次,田雨和同事们出去聚餐,宋硕电话查岗时田雨旁边的男同事开了句玩笑,田雨回家后,宋硕当着她的面,把家里所有易碎的物品摔了个遍。

2013年是两人结婚的第七个年头,这个三口之家破裂了。

那是毫无征兆的一天。宋硕半夜才回家,第二天早上对田雨说:“我们离婚吧。”田雨还是去厨房给宋硕做了早饭,问他:“等你下班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宋硕接过早饭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谈的,必须离开”。

宋硕用实际行动表明离婚的决心,他在离婚前的四个月里从夫妻二人的账户上提走了一百五十多万。

“宋硕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能告诉我了吧?”田雨问。

我们都没说话,直到在小区门口调监控的民警发来短信,确认了田雨的清白后,我找了个借口,“他一个哥们的事儿,需要他配合调查,没多大事儿,都是酒闹的。”我喝了一大口热水,掩盖自己说谎的内疚。

田雨又问了几句,我都绕开了。李逵拐弯抹角地问起宋硕性取向的问题,虽然气氛紧张,但田雨还是笑了。“要真是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你们赶紧把人放了吧,他真不是同性恋,你们找错人了。”

我和李逵没有再说话,轻轻离开,带上了门。从门缝里瞥到田雨还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临走前,我在楼下联系了田雨的父亲,让他过来陪陪女儿,这大概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告诉媳妇,自己不爱她了,要离婚,而且他不是同性恋,很大可能就是还有一个“她”。田雨提供了宋硕使用的手机号,我们调取了通话记录,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我们绞尽脑汁,一个个排查宋硕身边的女同事、女同学时,一个中年女内勤不屑地撇撇嘴:“哪个干这事儿的老爷们能只有一个手机号呢。”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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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结果确实如此,宋硕经常开房,还是某高级连锁酒店的会员,他办理会员时留下了另外一个手机号,这个手机号是他从同事手里借过来的。8月8日晚上九时许,他曾和尾号6688的手机号有过三次通话,随后关机。

我们查到这个尾号6688的手机号曾经是“好再来”饺子馆的外卖送餐电话。好再来饺子馆的老板叫韩冰,这个手机号现在的使用人是他女朋友吕璐。吕璐二十九岁,本地人,是个有留学经历的心理学女博士。初步调查显示,她和被害人宋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吕璐的照片出的现在电脑屏幕上时,民警们发出一片惊叹声,这女人长得确实好看。她皮肤白皙,眉毛浓密,凤眼细长,脸上黑白分明,同时还有种不输男子的英武之气。

抓人之前,我们准备先旁敲侧击,找到吕璐身边的人,了解一下她的个人情况。信息显示,吕璐家境一般,但确实很优秀,教育心理学博士在读。只是经过走访调查,我们发现,她可不是一位“知心大姐姐”,相反她是一个控制欲极强、手段强硬的女人。

吕璐的同学至今都记得,她第一次穿着迷你裙,甩着两条长腿来上课,在班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也是这个女人,在课堂上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敢于和年过半百的男教授逐字逐句地辩论,逼得老教授苦笑摇头。

这个女人,在男女两大阵营口中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在男生面前,她娇俏可人,喜欢撒娇,又是个要强的女生。这样的女生谁都喜欢,学校里追求她的男生排成了行。但跟女生在一起时,她强硬,爱吹嘘显摆,甚至会向姐妹们传授如何掌控男人。

“对付不同的男人,必须用不同的方法。”室友记得吕璐曾说过:“如果对方是个比较单纯的男人,你要用肢体抗拒对方,用语言迎合;如果对方是个成熟的男人,你要用语言去抗拒,用肢体去迎合。”

除掌控欲极强的性格外,吕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爱面子。吕璐上万的名牌包差不多每个月一换,但是懂行的女生说,那都是高仿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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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天天说自己家里多有钱,自己是加拿大国籍,她爸妈在新西兰有牧场,吹得没边儿,但出去吃饭从来没见她主动买过单。”一个女孩不屑地对我们说。

女孩说的并不全是事实。吕璐曾经在一家KTV请过三名博士生同学吃饭,还是在一间装修豪华的大包厢。吕璐豪爽地为大家点了五瓶香槟,其中有一瓶价值不菲的酩悦和一瓶黑桃A,总价值超过两万元。不过,后来吕璐因为小费的问题和服务员发生了口角,服务员坚持要她支付三百元小费,可她拒绝支付,认为“能来这里都是她给的面子”。

那次也是同学们第一次见到吕璐喝酒后的一面:暴躁、失控、满嘴脏话。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劝解,大家才知道,为这些酒买单的是这里的副总经理一一吕璐的高中同学,她的铁杆追求者。

随着我们走访的深入,她的更多男女关系被搜寻出来。听完她的事迹,我甚至觉得,男人只是她手中的玩物而已。

尽管大多数男人对吕璐来说手到擒来,可她在读博期间只吃过一次窝边草,对方是校足球队主力,比她小四岁,长相英俊,是个官二代。但二人不到两个月就火速分手了,原因不为人知。

我们找到这位前男友了解情况,他说吕璐恋爱期间几乎一句实话都没有,并且控制欲极强,心机特别深,还和多个校内外的男人有着不正当关系。

有一次,吕璐晚上爽约,短信告诉这个男孩自己重感冒,怕传染给他。但男孩的朋友在当天深夜给他传来一张照片,照片的拍摄地点是一个海归云集的夜场,照片内容是“重感冒”的吕璐穿着真空装和陌生男人在兴奋地跳舞。

料到吕璐不会承认,男孩在第二天把照片彩印出来跟吕璐对质,没想到吕璐只是笑了笑,说这是别人在挑唆,照片根本不是昨天拍的。过一会儿,她又干脆推说照片里那个女孩不是自己。男孩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分手,吕璐急得昏了过去——是真正的双眼紧闭,后脑勺贴地昏过去。

和男孩分手后,吕璐一度很消沉。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每当有人问起这段感情,她就会“诚恳”地说,虽然两人很相爱,但毕竟年龄有差距。有时候,她还会在宿舍门口偷听女同学的对话,确认别人是否相信她的说法。

最近,吕璐突然变得比以往更加张扬,她毫不掩饰地向周围的女同学们炫耀她的一身新行头,“没多少钱,也就三四十万”。吕璐轻描淡写地说。

吕璐找到了新的“金主”,同学们说是个戴眼镜、个子很矮的男人,吕璐穿上高跟鞋足足比他高半个头。这男人对吕璐好得出奇,有人看见,好几次男人小心地赔着笑脸,黏糊着吕璐在校园里溜达。我们拿出照片,经同学们辨认,对吕璐服服帖帖的男人正是被杀的宋硕。

这个男人一边抛妻弃子,拿走一百五十多万家产;一边在吕璐身上砸下重金,直到被害前还和她保持频繁联系。他的死和吕璐有多大关系呢?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吕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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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技术侦查手段,我们发现吕璐就在男友韩冰的“好再来”饺子馆附近。下午三点左右,重案组的全部侦查员赶到饺子馆附近。这里是一片违章建筑,地形复杂,饺子馆位于两栋四层高的大楼正中间,大楼灰白色的墙面已经开始脱落,饺子馆的招牌安在脏兮兮的玻璃窗上,内部面积极大,能容下上百桌。

伙计们不停地出出进进,一个男人走出饺子馆,装作摆弄手机,不时偷偷看向我们的车,他就是饺子馆的老板一一韩冰。

我们坐在饺子馆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用余光扫着他的一举一动,韩冰转了个圈,打着电话又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开着警灯呼啸而来。当地派出所的一位年轻民警系着挂有“八大件”的警用腰带走下车,脸色不善地盯着我们。他绕着我们遮挡着号牌的轿车左看右看,拍了拍车身,冲我们大声嚷嚷:“干吗呢,你们几个?”

同时老猫站起身来,右手偷偷藏在身子一侧,比了个“二”的手势。这是警察界通用的手势,意思是“老二处(现在刑警总队)”。年轻民警显然从警时间太短,全然没有领会。

“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蹲在地上偷偷从兜里拿出工作证,掏出卡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他恍然大悟,说刚刚有人报警,大拇指冲着饺子馆一比划,店里一双窥探的眼睛一闪而过。

“哼,玩阴的。”队长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跺上一脚,带着我们走了进去。

队长点了三箱啤酒和十几盘饺子,伙计很快给我们上了。我们谁也不动筷子,故意用方便筷子在桌子上敲打,几个伙计神色不善地看着我们,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技侦民警背着书包,戴着耳机在店里四处转悠。

韩冰先按捺不住了,他过来低着头冲我们笑:“大哥,我知道你们是干啥的,咱上屋里聊聊,看看这事怎么解决。”

民警们听他这么说,心里都有了谱,这韩冰就算和宋硕的死有关系,也肯定不是共犯。技侦民警走到饺子馆紧挨着厨房的一间木门旁和队长对了个眼神,一点头,又看向别处,我们齐刷刷地站起来,韩冰也跟着站起身挡住了我们。老猫一掀桌子,一个反关节把韩冰上半身按在地上。其他人冲过去飞脚把木门踢裂,金属锁芯和木屑瞬间炸开。

透过破碎的木门我们看到了后院里的景象一一吕璐和她的母亲一脸惊讶,她们正要把一个赭红色的纸箱放进车后备厢里。

女博士抱怨地瞪了她妈一眼,一松手,纸箱里的东西掉了出来,银白色的食品罐头叮叮当当散落一地。老太太颓然坐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都是我干的,你们抓我吧。”

事后我们得知,博士和她母亲正在策划着一场逃跑,她准备开着韩冰的车去河北躲两天,直到母亲替她承担杀人的罪名,她再回来。而她那带着抱怨的一眼,大概是觉得母亲装食物太慢,耽误了她逃跑的时间。

民警上车检查,发现车的后座上还有没来得及洗去的血迹。

到了刑警队的讯问室,我们毫不犹豫先提讯韩冰,他纯属被人利用了,应该没必要替人遮遮掩掩。

韩冰每天都在饺子馆待到凌晨两点,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他坐在铁椅子上,肩膀缩成一团,可他一句有用的话也没和我们说。老猫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坐下,说:“兄弟,你一个买卖人,挺实在的,咋能找这样一个女人呢?”

韩冰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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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宋硕吗?”老猫问。

“听说过啊,那是小璐一个大哥,对她挺照顾的,听说认识有两三年了。”听韩冰的这番话,他似乎对一切都不知情。

“她这两天是不是管你借过车,就是那辆白色的英菲尼迪。”

“是啊!”韩冰一边说着,一边变了脸色。老猫点到即止,不再说话。还好韩冰不算太笨,他低头闷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张大了嘴。

“你说这不是傻吗?”韩冰憋出了一句话,但不知道是在骂他自己还是在骂吕璐。

韩冰三十一岁,来自河北,来本市之后自己开了一辆饺子馆,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碌,所幸收入颇多。他第一次认识吕璐是在朋友攒的KTV局上。那天吕璐一身黑,化着烟熏妆,神色冷漠地坐在一群男人中间,不断地点唱。韩冰主动去结了账,并承担了送吕璐回家的任务。路上,善于倾听的韩冰激发了吕璐的倾诉欲望。吕璐说起自己想要当中学校长,最讨厌肌肉发达的男人。她情绪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说着说着,就把头靠在了韩冰肩膀上。两个人在一起后,吕璐也曾经向韩冰介绍过宋硕,说宋硕是她的学长。看宋硕是个成了家的男人,还有孩子,所以韩冰也没多想。

吕璐学校的课程安排得很满,经常要上到晚上八九点钟。每当吕璐电话打来,韩冰就会开上车去学校里接她,用卖饺子挣来的钱请吕璐去吃西餐。

“会伺候人的人永远比受伺候的人挣钱多,脾气越大,挣钱越少。”这是韩冰挂在嘴边的话。

休息日吕璐玩电脑时,他会在旁边把一杯开水尽快吹凉,喂到吕璐嘴里。吕璐抽烟,他就拿来小风扇把烟吹走,省得呛人。不过韩冰偶尔还是会违逆吕璐的命令,比如吕璐心情不好时会让韩冰滚得越远越好,但他没有一次照办。

我们通过走访调查发现,被吕璐治得服服帖帖的男人可不止韩冰一个。

有同学告诉我们,宋硕每个礼拜差不多要来找吕璐三四回,连班都不上。他每次来不是手捧鲜花,就是提一个大果篮,站在教学楼下仰着头等着。

身边同时围绕着宋硕和韩冰两个男人,吕璐为了妥善处置这种关系,发明了一套独特的时间划分法。白天,吕璐在咖啡厅里和宋硕约会,这位精明、敏感的男人俨然成了吕璐的“练兵”工具,她悄悄观察着宋硕的小动作,耐心倾听这个中年男人的理想和失落;到了晚上,和韩冰在一起,她则肆意发泄,大吵大嚷。

有关系不错的女孩曾经劝过吕璐,情债也是一种债,早晚要还的。吕璐却信誓旦旦地说,宋硕不是她男朋友,只是朋友,自己从来没主动要求他做什么。

她过着双面的人生,白天穿着条纹短裙套装去见宋硕,到了晚上再换上轻便的T恤牛仔短裤和韩冰打情骂俏。

但春风得意的日子没过太久,8月的一天,吕璐突然对室友说:“你们记住了,我要是死了,肯定是宋硕干的。”

那段时间吕璐不太顺,宋硕和她的关系突然变得很紧张,曾经有人半夜在校门口看到吕璐和宋硕在车里互相殴打。吕璐开始经常缺课,同学们很快意识到问题,因为宋硕经常一脸阴沉地在学校里四处找吕璐。

马上就要答辩了,吕璐的论文大纲还没定下来,这是会影响她毕业的大事。但她经常刚刚开始写论文,就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赶紧往外跑。大家都能猜得到是谁打来的电话,有人说吕璐这是在“玩火自焚”。

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吕璐决定要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8月9日晚,吕璐找到韩冰一一当时她面色苍白,还有些浮肿一—说自己和女同学打架,对方伤得很重,她要去外地躲一躲。韩冰安慰她,不行就多赔点钱,找警察好好说说,但吕璐没理这茬儿。

当晚离开时她管韩冰借了车,第二天中午把车还了回来,车子表面明显被擦拭过。

根据韩冰提供的这条线索,我和李逵调取了白色英菲尼迪的行车轨迹。8月9日晚上九点,吕璐开着车进入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她把车开了出来。

在商场的中控室,我把吕璐在停车场出口交费的画面暂停,监控录像是从上往下拍摄的,吕璐穿着超短裤和黑T恤,打开了车窗上方的两块遮阳板,看不见脸。透过遮阳板中间的缝隙仔细看,车的后座上隐隐约约有个身影。而在商场的监控录像里,我们发现了宋硕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影像。也就是说,地下停车场应该是宋硕被害的第一现场。如果当时宋硕没死,他一定会大喊大叫,那个收费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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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无声的监控录像里镇定自若的吕璐,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李逵把录像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骂出一句脏话。

李逵一直见不得女人被杀害的现场。他在当巡警时,还曾威胁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家暴者——如果不跪下来向媳妇道歉,就把他们扔到号里过夜。我们都知道,他有个异常严厉又受人尊敬的母亲,老太太年轻时在肉联厂像个男人一样工作,一人把他养大。李逵是个爱开玩笑的大哥,但对女人很有保护欲。可李逵也同样见不得女人杀人,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吕璐有同伙,不相信是娇滴滴的吕璐杀害了宋硕,这个真相他有点接受不了。

我和老猫走进第二间讯问室,吕璐的母亲正拿着热水杯焐手。她后脑勺挽着一个老式的发髻,染发也遮盖不住发髻下面的苍苍白发。

“人就是我杀的。”老太太目光坦然,意志坚定,但她的右腿和右手每隔一会儿就不受控制地抖上几下。

我们问起她杀人的经过,她不是眼珠朝左转给我们背上一段,就是推说记不清楚了。问她为什么杀人,她紧紧闭着嘴,什么都不说。

我知道不给老太太上点劲儿她是不会说的,恰好那个商场就在附近,于是我说要带她去杀人现场做辨认。老太太握着铁椅子的铁把手就是不起身,两只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我们大半夜带着老太太来到地下停车场,我下车背着她,走到黑黢黢的停车场,把她放下,大声问道:“你说你杀了人,现在指给我们看看,你在哪儿杀的人,是地下一层还是二层?”

几个民警围着她一言不发,她勉强举起胳膊乱指了几下,慢慢地蹲了下去。“人一一真——是——我-杀-的。”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不过已经不指望我们相信了。审讯中最难的一关,是心理学女博士。

她穿着超短牛仔裤和粉色T恤,交叠着双腿端坐在讯问室里,脸上化着浓浓的妆,表情平静极了。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事到如今还在意自己的妆容。而且她胃口很好,我在后院厨房给她拿了两个吃剩下的包子,她不紧不慢全吃掉了,吃完了还轻轻吮吸手指。

在讯问开始前吕璐态度不好,趴在桌面上,头抵着桌子,不太配合。我和老猫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好留她一个人在讯问室里待着。

李逵凑了过来,又仔细看了她一眼。“她有什么可牛的啊!”突然过去打开讯问室的门。吕璐吓得一哆嗦。李逵一边做出震怒的样子,一边鬼哭狼嚎,“杀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啊啊啊啊啊啊!杀啊啊啊啊啊啊!杀人凶手!杀死她!啊啊啊啊啊!”随后,李逵迈着四方步回到了办公室,一脸坏笑,我和老猫相视苦笑。

我和老猫再次走进讯问室,吕璐才从李逵的“恐怖袭击”中反应过来,一股邪火没处发泄。我无意间碰到了她裸露的胳膊,她立刻向后一缩,大声呵斥我,“别动手动脚的!我知道你们这帮警察的素质!”

这当然是借题发挥,就是想刻意制造对立气氛。

老猫用证据略略地点了她一下,女博士立刻换了一套说辞:“你们都别问了,我不能对不起我妈。”我们的问题她全都巧妙地化解,随后竟然发动了对我们的反攻。

眼见着我们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女博士问道:“你们警察是不是压力都挺大呀?”

“可不是嘛,坏人太多了。”老猫意有所指。“不。那不是你们压力的根本来源。我曾经读过一本书,是关于不同职业压力来源的调查。”

“你们之所以有压力,是因为你们憎恶你们自己。”

我和老猫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你们虽然抓了不少犯人,但你们老在大染缸里待着,心理也受到了影响。你们要学会骗人,要威逼利诱,要下套,要耍心眼,一会儿还要跟我玩白脸黑脸的游戏。你们可能喜欢工作,但你们阻止不了你们自己的变化,这种自己失去控制的感觉会给你们很大的压力。”

“所以,警察酗酒、抽烟、非法授迫的熬夜要远远多于普通人。”她微笑着总结。

我很想把烟放下,但忍不住又抽了一口,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们压力再大,也没有坏人压力大吧。”老猫眯着眼看着她,丝毫不落下风。女博士接过老猫的话侃侃而谈,上半身前倾,眼睛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大概察觉到了我是这屋里意志最不坚定的人。

老猫笑了笑,马上想出对策,带着她去厕所把脸上的妆给卸了。理由是一会儿要拍照,必须素颜。

吕璐一边洗去脸上的妆,一边斜着眼,弯腰向后看我,“你们警察这么使唤人是不是特有成就感!”说这话时她龇着牙在笑,但我能够看出她在控制怒气,她呼吸有些急促,我没理她。

老猫这一招果然有用,妆容卸掉之后,吕璐整个人委顿了许多,彻夜未眠的眼袋也显露了出来,她的自信心似乎也没那么强了。

“呦呵,最近睡得一般啊。”

她瞪了一眼老猫,又微笑了一下,“我就长这样,警察管得着吗?”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对我们循循善诱,“你们呀,也别费那个劲了,审讯心理学是我们心理学的一个分支,我都明白。”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铐看了看手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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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警察都有点职业病,看谁都像坏人。”与此同时,追踪白色英菲尼迪行车轨迹的技术人员们也在辛苦地工作。那辆英菲尼迪开出地下停车场后,在当晚十一时三十分许,回到了吕璐住处地下停车场。过了四个多小时,那辆车缓缓驶入一条通往河北的高速公路。在两个间隔大约两公里的测速探头中间,车辆停了大约三分钟。

侦查员们在黑夜里走下高速,走进路旁的庄稼地,忍受着蚊虫的叮咬、杂草的撕扯,大海捞针般寻找着证物。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被害人的两条腿,旁边还有一个苏泊尔牌的多功能电饭煲、被害人的手表以及被捶烂的手机等物品。他们很快把消息传回了刑警队。

再度提审女博士已经是早上五点,天边微微现出鱼肚白。女博士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看着我们。

这次老猫先降下身段给女博士道歉,说这是流程,还得再问上一堂。随即开始跟她闲聊,聊着聊着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家用的是不是苏泊尔电饭煲?”然后又装着后悔的样子捂住嘴。

女博士很快警觉了起来,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绷紧了脸上每一根神经,努力不做出任何表情。

后来带她去卫生间时,审讯她母亲的讯问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几个民警正给老太太端茶倒水,老太太一脸的茫然。女博士停在门口,表情复杂地和母亲对了一下眼神,扭头走了。

再回到讯问室时女博士就没那么自信了,我和老猫谁也不理她,自顾自聊天,余光里看着她有些焦躁不安。

“警官能给我来杯水吗?”女博士问道。这是嫌疑人要撂的信号。我心里一惊,说实话,在我内心最深处有一点点难过,老太太始终笨拙地守护着女儿的秘密,可女儿却没有选择坚持相信自己的母亲。

没过多久女博士果然撂了,但她仍然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部分说。

十年前海外的留学生组建了一个QQ群,就在这个群里,同样留学海外的吕璐认识了宋硕。二人在网上聊得火热,很快成了异地的男女朋友。宋硕开玩笑说要娶她,她也笑着说好,但谁也没当真。

直到两年前,在国外发展不顺利的吕璐回到家乡读博士,此时的宋硕早已结婚生子,两人相约见了几面,又成了朋友。2013年年初,宋硕突然提出要和吕璐在一起,他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缠着吕璐,对她关怀备至。可吕璐对于男女关系的部分从来不松口,二人始终保持着“纯洁的男女关系”。那段时间,宋硕陆续往吕璐的账户里存了一百五十多万。

听到这里,老猫忍不住插了一嘴,“感情这东西还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你没同意,人家能给你那么多钱?你还照单全收了?”

吕璐顿时就急了。“你们不懂,姓宋的这是中年危机,你们明白吗?他偏执,他就是想找个人分散他的焦虑,是不是我根本无关紧要!他给我的钱都是赠予,我收钱那是在帮他!”

“你把别人的心理研究得挺透,你自己的呢?”

吕璐仰头向“天”,搓了搓脸,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心太软了,早应该拒绝他。”

吕璐就这样,为了“帮助”宋硕,“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宋硕的钱。直到有一天,宋硕打来一个电话,吕璐彻底慌了。电话里宋硕说自己已经离婚,希望吕璐立刻和韩冰分手。吕璐心平气和地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宋硕暴跳如雷,好几次半夜来找吕璐。

那段时间吕璐正好在准备答辩,只能在校园里和宋硕上演追逃游戏,有时她甚至被迫睡在宾馆里不敢回去。宋硕每天会给吕璐打几十个电话,在电话里威胁她尽快见面,如果不见面,就把他们俩的事告诉她的导师和男友。偶尔在学校里碰上,宋硕总会把吕璐拉到角落里,忽而跪地苦苦哀求,忽而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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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次,宋硕在教室里堵到了她。吕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宋硕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串钥匙放在吕璐面前。吕璐过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她为了躲避宋硕新租的一间出租房的钥匙,天知道宋硕用什么方法配到了她的钥匙。

吕璐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8月9日晚上,他开着车来到地下停车场和宋硕见面,劝说宋硕和妻子复婚,也表示要还钱。

宋硕哭着狠狠扇了吕璐一耳光,说自己不要钱,然后又跪在座位上向吕璐道歉,说再也不打她了。吕璐拿出最近在网上买的金属手铐,希望宋硕戴上,以免他再动手,宋硕立刻乖乖戴上了手铐。

可戴上手铐的宋硕更加暴怒,他把吕璐顶到车门,强吻她,用肩膀挤压她,用膝盖顶她的肚子。吕璐从手包里拿出麻绳,一头拴住他的脖子,另一头绑在了车门把手上。宋硕疯狂地扭动身体,绳子勒得他眼球突出、满脸通红,眼睛里全是哀求,“为什么不爱我?我哪点不如他?”

吕璐吓得满脑子空白,她掏出防狼喷雾对着宋硕的脸喷,又掏出胶带一圈圈封住了宋硕的口鼻。她眼见宋硕疯了一样扭动身体,四处乱撞,车身也跟着上下振动。大约过了一分钟,宋硕双目赤红,死了。吕璐看着宋硕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宋硕离世之前最后看见的人。她颤抖着从车后座下面拿出了手电筒,不停地在宋硕的脑袋上用力敲打,虽然宋硕已经死了。

“你出门见宋硕为什么要带着胶带、手铐和麻绳这些东西?”我问。

“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吕璐很聪明,她很快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

“那你以前见他的时候也带着这些吗?”

“不会。那是因为这次我准备和他彻底断了,我知道他一定会狠狠地打我,所以我才提前买了这些,我这是防卫过当。”

“那你这家伙事儿弄得也太齐全了吧?哪个姑娘防身也没像你一样啊?”老猫补充了一句。

“警官,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想杀一个男人,仅仅带着这些东西就一定能成功吗?一个女的拿着这些玩意就能把一个男人杀了吗?”

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蓄意杀人和激情杀人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但在法庭上很可能就是凶手的生死之差,可人脑子里的东西又如何能辨别呢?这很可能是个永远的谜团。

她喝了一口热水,继续睡下去。

等到冷静下来以后,吕璐开车来到一间熟悉的咖啡馆,买了一杯热咖啡,压制自己想吐的冲动。然后在附近商场买了一个大拉杆箱,之后开车回到了小区地下停车场。她想把尸体拖下去,可尸体太重了。

回到家里,她跪在母亲面前,泪如雨下。“妈,我犯错了,我杀人了,女儿不能给你养老了,是女儿不孝顺。”

母亲怎么也不相信,文文弱弱的女儿能干出这种事。母亲跟着她来到小区地下停车场,看到了宋硕的尸体,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她摸了摸宋硕的脉搏,总感觉还在跳动,于是拿出手机要打“120”。吕璐一巴掌打掉了手机,告诉她人已经死透了。母亲哀求女儿去自首,但女儿坚定地回绝了她。母亲无奈,同意帮女儿将尸体处理掉,因为尸体太重,母女俩用刀具将宋硕的腿锯下,然后将上半身塞进了拉杆箱。

之后吕璐先是开车将宋硕的下肢以及随身物品扔到出城的高速路边;接着她又开车到小庙附近,将装有尸体上半身的拉杆箱扔进垃圾堆,同时拿出汽油烧了拉杆箱,以期将尸体烧了,以免被认出身份。

第二天清早,吕璐买来了柠檬、盐和高锰酸钾,她母亲在一旁协助擦洗,但车后座上的一摊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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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一切,母女俩抱头痛哭。

“妈,救救我吧!”吕璐满脸鼻涕和眼泪。

平静下来以后,吕璐提出要去公安局自首,不能连累母亲。母亲说,吕璐要是没了,自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如由她来顶罪,她年龄也大,也许公安局不会太为难自己。吕璐继续哭着,推辞了一会儿,然后就接受了。

听完这段叙述,我看着吕璐俏丽的脸,心里一片凉。谜底揭晓了,一个女人,在没拿刀,没拿枪,也没下毒的情况下,怎样把一个男人双手反铐,让他窒息而死?答案是,让他疯狂爱上自己,然后自愿铐起双手,把脖子拴在车门上。

“你和宋硕发生过性关系没有?”老猫直截了当地问。

吕璐斩钉截铁地否认。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爱宋硕呢?韩冰哪里比他强?”话一出口,我有点后悔,宋硕户籍照片上那张单纯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你们这些直男不会明白。宋硕那种人心里只有他自己,他的人生是一部武侠小说,主角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是配角,我是他创作出来的角色,任何一个女演员都可以演这个角色;但韩冰不一样,韩冰虽然学历低,但是他看着我眼睛的时候,我感觉全世界只有我一个女人。”

“警官,你说,假如没有这事儿,我和韩冰能结婚吗?”吕璐看着我,此时她面容素净,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感情。

签刑拘证时,她像电视剧中的女演员一样,凄婉地闭上双眼,轻轻抬头,眼泪从脸上滑过。

之后我们开车把吕璐、吕璐母亲和韩冰三个人送到了看守所,韩冰涉嫌阻碍执行职务,吕璐和她母亲涉嫌故意杀人。

体检后韩冰和吕璐的母亲都抱着头蹲在大铁门前,门口站岗的年轻小武警手拿冲锋枪威严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吕璐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又忍不住拿腔作调地演上了。她掠过了自己的母亲,停在韩冰面前,低下头望着韩冰的脸。“养好我们的狗,老韩。”

韩冰一时愣住了。

我带着吕璐走向大铁门,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韩冰撕心裂肺的一句脏话。

吕璐身子一震,但仍努力保持着优雅,直到铁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她流下了眼泪。

两天后,我和几个侦查员带着吕璐去小庙门前辨认现场。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女人在没被毁容的情况下,两天之内容貌会有多大的变化。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在我们的搀扶下勉强走动,不说话,也没表情。旁边围了几十个群众对着我们指指点点。他们都在好奇,为什么要给一个年轻女孩戴上手铐和脚镣,还需要那么多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儿在旁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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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天黑沉沉的,辨认完现场,我抬头望了一眼小庙中的神像,坐上警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