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Quasimodo
去年“双减”政策落地之后，教培行业步入寒冬，多家教育巨头纷纷倒下。
新东方作为老牌教培行业龙头企业同样受到重创。
前段时间，俞敏洪的“年终总结”就隐约披露了新东方的困局。
他在文章写道，2021年，新东方遇到了太多的变故，市值跌去90%，营业收入减少80%，员工辞退6万人，退学费、员工辞退N+1、教学点退租等现金支出近200亿。
甚至有传闻，在新东方内部会议上，有同事建议转型做托儿所时，俞敏洪忍不住落泪了。
凡此种种，有网友戏称，俞敏洪是2021年最惨的男人。
还有网友建议，俞敏洪自传《我曾走在崩溃的边缘》，将“曾”改为“又”更合适现状。
不过，在他过去59年的人生里，有很长时间，一直与“惨”挂钩。
1993年，31岁的俞敏洪在北京创办了新东方。
这是他人生少有的辉煌。
他曾感慨道：“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在16岁之前从未想到过自己能够走出农村。18岁之前，我从未出过农村，万万没想到后来能走遍世界。”
在这之前，他可以称得上是个浑身土气的“失败者”。
高考三次，俞敏洪终于被北大录取。
等待他的并不只是辽阔美好的世界，还有一次次新世界带来的挫折。
对比班上穿得光鲜亮丽的同学，他的打扮像极了进城务工的农民。
那蹩脚的普通话，更被同学嘲笑为“日语”。
在当年的日记里，他记录了颇为心酸的一幕：
“我们大学最丑的女生都收到过情书，那就是我写的，可是没有人跟我约会。”
原本性格木讷的他变得越发沉默，只要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借此想要逃离现实的自卑。
（年轻时的俞敏洪，还曾因肺结核休学一年）
临到毕业之际，全班50个同学，49个出国留学，剩下的那个，就是他。
俞敏洪也想出国深造，但无奈家里太穷。
他算了一下，按照当时的月收入120元，他想要在美国读书4年，需要在北大干满222年才够。
留校任教，仿佛是他这个穷小子最好的出路。
但他并不甘心。
1988年，他随大流参加了托福考试，并申请了美国的多所大学。
努力换来回报，他同时被好几所大学录取了，只是依旧走不成。
“我被多所美国大学录取，但没有一所给我提供奖学金。我没有那么多钱。”
为了赚钱留学，俞敏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在校外偷偷办起了托福培训班。
要知道当时，北大也有托福培训班，俞敏洪的做法相当于挖学校墙角。
另外，他没有证照，更属于“流窜作案”。
（左为俞敏洪）
他的培训班刚有些起色，学校便很快发现了他这个“叛徒”。
他被记过处分，这则消息在北大的广播里循环播放：
俞敏洪老师因私自在外授课，严重影响了教学秩序，现决定开除。
学校的广播连播了三天，处分在公告栏里锁了一个多月。
俞敏洪炸毛了，巨大的羞辱感和挫败感席卷而来。
内心不停嘀咕着，有了处分，分配房子的好事肯定轮不到自己，也不可能有晋升的机会，还不如索性下海。
翌年，28岁的俞敏洪离开北大，光明正大地办起了自己的培训班。
但这条路走起来，一点都不容易。
1995年，俞敏洪计划将新东方做大做强，一下子想到了大学时的两个偶像，王强和徐小平。
当时，徐小平在加拿大，读完音乐硕士就失业，各种打零工，日子过得相当清苦。
他形容自己：除了生了两个孩子，一事无成。
当俞敏洪问他，愿不愿意回新东方一起干，能赚到开一间音乐公司需要的30万，甚至更多钱。
徐小平心动了，立刻敲定入伙新东方的事。
接下来，俞敏洪又飞到美国找王强。
王强当时混得不错，在美国贝尔实验室工作，拿着7万美金的年薪。
当他听到俞敏洪办学校简直不敢相信，还揶揄了一句：“你怎么看都像培训学校办的对象。”
到了第二天，两人在一家中餐馆吃饭，突然有人坐过来问，这不是北京的俞老师吗？
王强那一刻才知道，俞敏洪真办成了。
1996年，王强也跟着回国了。
（ 2004年，徐小平、俞敏洪、王强（从左到右）参加北大校庆）
就此，三个人组成了新东方的“三驾马车”。
俞敏洪负责托福考试，徐小平负责签证咨询，王强负责英语口语。
站在了“出国热”的风口上，又在他们的带领下，新东方蒸蒸日上。
提到留学、考托福、GRE，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新东方。
有的学生为了报名，会通宵达旦排队，许多外地学生，晚上坐火车来上周末的课，周日再坐火车返回。
新东方年收入逾3亿的市场规模，成了很多年轻人眼中的“香馍馍”。
如今段子手的罗永浩，都曾给俞敏洪写过万字求职信，希望能挤上新东方这列快车。
（北京新东方学校报名前台）
即便新东方的业务能每年保持着百分之三四十的高速增长，但实际上内部斗争一直没有停止过。
在初期，新东方颇有家族企业的味道。
当时公司的管理层员工，基本都是俞敏洪的老婆、老妈、姐夫，七大姑八大姨等。
这些家族成员，以俞母为首，常常无视公司结构，连保洁员都能指挥董事会。
只要俞敏洪想要管，这些亲戚立马拉来俞母撑腰，冲他吼道：俞敏洪，你好大的胆，亲戚来新东方帮你做事，你竟敢如此无礼！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后，
王强受不了，直接怒问他：“你能不能对你妈发一次火？镇住她，她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俞敏洪似乎有所领悟，抻了西服，又正了领带，昂首挺胸走到母亲跟前，随后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让大家大失所望。
那一刻，他不过是个两头难的孝顺儿子而已。
但俞敏洪内心十分明白，必须将强势的母亲和其他亲戚全部赶走。
否则，新东方就会完蛋了。
为此，俞敏洪用了半年时间才终于将他们“扫地出门”。
俞母生气到半年不给他做饭，觉得这不是她的儿子。
（俞敏洪和母亲）
解决了这个问题，俞敏洪又要着手下一个难关，而这一次直接导致“三驾马车”走向崩裂。
俞敏洪开始打算进行股份制改革，但徐小平很反对，直接带领着内部教师进行抗议。
而俞敏洪的反击，是让人直接将徐小平的办公室占了。
有一次在外地，两人吵架，徐小平赌气直接翘掉了万人的学生讲座。
俞敏洪也气疯了，在董事会上喊话：要么我走，要么他走，你们投票决定！
看着昔日的朋友因为钱变成了敌人，其实俞敏洪内心很难受，还患上焦虑症。
最严重的时候，因为睡不着，他在零下30度的深夜走了三个多小时。
面对这一困局，俞敏洪索性当个“甩手掌柜”，提出让位，辞去了董事长一职。
但搞来搞去，争吵依然不休。
到了2004年初，新东方计划在美国上市，已经到了关键阶段。
所有人都觉得还是得让俞敏洪掌舵才踏实，又把他推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上市当晚，纽交所举办招待晚宴。所有人都很兴奋，畅谈着，新东方如何走向未来更大的辉煌。
只是当晚宴过后，俞敏洪看着纽约夜色，内心满是苦楚。
“别人有一大笔钱之后，可以轻松去花那个钱。而我的那笔钱实际上是绑在我身上的锁链，你是跑不掉的。所以在新东方真正送命的就是我一个人。”
不久后，王强和徐小平也退出了董事会，离开新东方。三个人又重新回到从前打打闹闹的小日子。
只是俞敏洪原本失眠的问题，更加严重了。
最烦躁的时候，甚至想要学弘一法师，斩断一切人世情缘，出家当和尚去。
但转念一想，晚上辗转反侧，白天如履薄冰，或许就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宿命。
2012年7月19日，俞敏洪遭遇了史上最大的信誉危机。
在当天凌晨，美国的浑水公司抛出了一份长达97页的调查报告，
指责新东方教学区、学生人数以及财务数据上的多重造假。
短短两天内，新东方股价从每股20多美元跌到了9美元，市值蒸发了60%。
这家美国公司名字其实就是来自中国的一个成语——浑水摸鱼，而盈利模式也十分贴切本名。
他们专门通过做空在美上市的中国企业牟取暴利。
在这个节骨眼上，俞敏洪攒了个午饭局，邀请了企业家朋友，包括马云、柳传志、郭广昌等人，希望他们美国股市中买入新东方的股票，提振信心。
席间，大家都心存疑虑地问他，老俞，浑水的指控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我们就来买新东方股票，帮你把股价拉回来。
俞敏洪拍胸脯保证，新东方从来不做假账，这是我的底线。
企业家们旋即表示，不用再讲了，喝酒吧。
当天晚上，大约有3亿美元的资金流入新东方的股票。
不到两天时间，新东方的股票拉回到12美元。
为了提振股民信心，自证清白，俞敏洪甚至效仿美国企业，成立一个联合调查团，对新东方开展调查。
为此，新东方付出了1500万美元的调查费用，几乎是相当于2013财年新东方净利润的1/5。
但俞敏洪觉得，这值得了。
此后，新东方股价一直持稳20美元左右，甚至不断有上升空间的趋势。
2016年中国企业家俱乐部十周年专场上，俞敏洪信心满满地表示，
100年后阿里、腾讯可能不在了，但100年后教育肯定在，所以新东方一定在。
马云则反驳，十年后教育一定在，而新东方未必会在。
谁也不会想到，这句看似玩笑的话竟成了神预测。
看回这次专场，网友调侃说：“这场辩论，终于等到了迟来的结果：马云赢了，俞敏洪输了。”
但这种看似输局的场合，俞敏洪遇到的难道少吗？
在2003年“非典”时期，新东方也遇到过停课退费和现金流紧缺的危机。
俞敏洪立刻给出承诺：想要停课的学生，他愿意全额退费；不退费的学生，能在两年内继续上课。
结果可想而知，大多数学生选择了前者。
在挤兑高峰时期，银行一天只能提50万现金，这个数字根本不够支付学生的退款。
于是，俞敏洪找到了银行领导提高限额，每天提现几百万给学生们退款。
基本用完了公司的现金，他又从朋友那借了2000万，尽力补上这个窟窿。
接下来，还要解决老师工资问题。走投无路的俞敏洪，又硬着头皮借了700万周转。
一夜之间，他从企业家沦为了负债者，但他为新东方赢得了口碑。
经过这一遭后，俞敏洪定下了一个规矩：
公司账上必须有足够的现金，能满足公司某天倒闭时，能结清给学生和老师的钱。
这正是他能如人们口中“体面”转身的根本原因。
或许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按时归还退课费和结算工资竟然也能值得被赞赏？
只能说，同行陪衬得好。
他们跑路、费尽心机拖欠员工工资，甚至不予退学费。
而新东方除了尽到应有的责任外，还将8万套崭新的座椅捐给了农村学校，而不是卖掉换取资金以减少损失。
正如@南风窗点评——
我们无需大声感谢，但至少应该称赞这种有所担当的行为，鼓励这种靠谱、实诚的企业。
在教培行业仓皇地撤退中，他确实做到了体面和厚道。
（新东方将个小区的课桌椅捐赠给贫困小学：来源新东方官方公众号）
俞敏洪说过：“大不了尝试所有业务都失败了，新东方账上没钱了，我们喝顿大酒就散伙。”
只是即将步入花甲之年的俞敏洪，明显并不死心。
在未来，他计划成立一个大型的农业平台，帮助农产品销售支持乡村振兴。
在首场个人直播中，卖玉米、苹果、花生油，每介绍一个产品，他都会把相关地理知识和人文典故娓娓道来。
这种“课堂式”的直播，虽然流量暂时不大，但确实给了网友一些新鲜感。
他的处境，也让众人不禁联想到他的前员工罗永浩。
在欠下一屁股债后，他开始直播带货，完成了“真还传”的逆袭。
两个人最大的相同点在于，就算在逆境中，也努力寻找方向。
在绝境中寻找希望，这不是俞敏洪最擅长的事情吗？
“没有一项行业是好做的”“不一定能把事情必然做成”，俞敏洪靠着这两句话，已经走过了无数次风风雨雨。
而这一次，或许也能逆风而上。
俞敏洪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血钻故事，《俞敏洪：打回原形》
国馆，《俞敏洪，疯了吧？》
我是Quasimodo，人称小Q，走过很多路，读过很多书，看过许多的电影，一如既往地游荡着在人间中，寻些人和事。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易简读书”（ID：yijiandushu），年轻人最喜爱的「人物」公众号；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如需删除请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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