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和竹马谈恋爱了,不是因为互相喜欢,而是不想为爱受苦。没想到最后却尝到了爱情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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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一直知道谈恋爱会让人吃苦,所以我一直避而不谈。

许星杭也见识过身边的人为爱要死要活,所以他对爱情也是敬而远之。

但是因为失恋而进急诊,这是我和他都没有见识过的。

急诊的灯亮着,我和他站在外面面面相觑。

他迟疑地问我,「你室友她……不会死吧。」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巴,犹豫地回他,「应该不会。」

之前顶多是在小姐妹痛哭流涕的时候递递纸巾,骂骂渣男。

这次我已经躺在被窝里刷剧,没想到接到好心人打的电话,连夜赶来大排档接室友,听她发酒疯骂了半小时的劈腿前男友。

实在制不住酒鬼,我又打电话叫来了许星杭,哪想到她一见到许星杭靠近她,当即指着他的鼻子骂。

「狗男人别碰我!你既然喜欢男人,干吗还要和我谈恋爱?滚啊!」

许星杭立马举起双手,一脸震惊,「天地良心,我喜欢孟兴都不会喜欢男的。」

我抱着室友的腰,把她往后拉,让她飞起的腿可以远离许星杭。

我往后退,她向前冲,像是喝了红牛,力大无穷,而我,抱着她的腰的手已经颤颤发抖。听到他的话,我甚至连个白眼都没精力翻,「别贫了,快点来帮忙。」

他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室友的脚踩到了地上的酒瓶子,哐当一阵乱响之后,我脑袋发蒙地从地上爬起来,胳膊肘蹭破了皮,而她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我的心跳停了一下,爬过去查看她的状况,许星杭当机立断打了 120。

坐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我和许星杭坐在一排,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对谈恋爱深深的恐惧。

远离爱情,保护小命。

胳膊肘上的痛感提醒着我,顺带连谈恋爱的人一起远离了。

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眼来电显示,太阳穴有些抽痛,那些催着我谈恋爱的人也要远离。

可要是自家母上大人催,这要怎么躲。

我已经过了随便离家出走的年纪了。

手机被我向许星杭那里推过去,抬脚踢了踢他的小腿,把他弄醒。

他一头乱毛,睡眼惺忪,瓮声瓮气地抱怨,「干吗?」

「你手机响了。」

他看也没看,直接把响铃的手机拿起来,放在耳边,哑着声音说:「喂……」

我耳朵贴到手机旁边,我妈却沉默了老半天。许星杭眼皮不断往下耷拉,眼看又要一歪脑袋睡过去。

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我妈清了清嗓子,「航航啊,阿姨不是有意这么晚打电话的,你和行行好好……我先挂了哈。」

许星杭无神的眼睛逐渐瞪大,等他反应过来对面是我妈的时候,我妈已经挂了电话。

他两眼呆滞,没了睡意,我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才发现我妈之前给我发了好多条消息我都没看见,最近一条的发送时间是 23:25。

叮的一声,她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你这孩子,和航航谈恋爱干吗还藏着掖着,我和你叔叔又不是什么封建古板的人。」

接收时间,23:40。

好像有一柄大锤朝我后脑勺来了一下,眼前金星直冒,突然明白了老妈之前沉默那么久的原因。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也需要进急诊抢救。

叮。

「做好安全措施啊。」

不行了,我的眼前已经发黑了。

我想扶住许星杭,可是胳膊打晃了两下都没碰到他,一时间悲从心来,跪在椅子上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来回摇晃。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声音和我妈说话啊啊啊啊啊啊!」

许星杭傻愣愣晃了两圈,抓住我的手腕,失声反驳,「你也没说那是你妈啊。」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准备和我妈解释,着急忙慌之下滑进了朋友圈,我妈那张影楼真人头像赫然排在第一个。

「女儿长大了,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看着长大的男孩能做自己的女婿。」

末尾加了一个捂嘴笑的黄豆脸,配图是四五岁的我和许星杭在一张床上睡午觉的照片。

超市打折的时候都没见你手速这么快啊!

下面已经一溜点赞,都是一个小区一栋楼的街坊邻居还有七大姑八大姨,评论都是孩子长大了,早就想到了,什么时候吃喜酒啊?

都快十二点了,为什么你们中老年人还不睡啊!

我的心无限下沉,我有预感,要是我和我妈说这事是她误会了,她会把我打成沙包,然后扔出家门,最后不认我这个女儿。

「我不行了,许星杭,我头晕。」

我捂着脑门往后坐倒,许星杭默默放下手机,仰头后靠在墙上。

一时之间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室友被转到了普通病房,许星杭去缴了费,回来和我一起坐在室友的病床旁边发呆。

突然,他说:「孟兴,我妈刚刚给我打了电话。」

我闭起眼睛,捂上耳朵。

「她说要么我们十一回家把婚先订下。」

2

我和我的竹马谈恋爱了。

被迫的。

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我和他逐渐接受了现实。

如果说恋爱对象是他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有和没有一样,还能躲开老妈的关心,那些恋爱的苦我肯定不会在他身上吃到。

一举多得啊。

思路渐渐开阔,我忍不住去看许星杭,他也在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眯了眯眼睛,福至心灵,他亦脱口而出。

「你喜欢女的吧。」

「你喜欢男的吧。」

这就是多年青梅竹马的默契,我和他一拍即合。

我的竹马和我谈恋爱了,皆大欢喜。

他在好友群里发了官宣,犹如扔下了一颗炸弹。

聊天框瞬间被刷屏。

「有生之年我居然可以看到他们两个谈恋爱?!」

「有生之年我居然可以看到他们两个谈恋爱?!」

江阳先发出来,后面一水儿的复制粘贴。

大约刷了二十来条,他又发了句,「我想表达的是两个意思,你们懂吗?」

后面又是一串+1+1+10086。

许星杭拽了拽我的马尾,「他什么意思?」

我掐了把他腰间的软肉,揪下自己的马尾,头也不抬,「他一不觉得你可以找得到女朋友,二不觉得你可以找到我这么美丽动人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他扯了扯嘴角,哦了一声,「也就是说,他一不觉得你可以找到男朋友,二不觉得你可以找到我这样英俊潇洒温柔体贴的男朋友。」

我呕了,他也是。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

我和他互相嘲笑,没注意到室友醒了,她对着医院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眨了眨眼睛,眼泪又滚了出来,抱着我痛哭一场,边哭边骂,边骂边哭,形容凄惨,过来让她安静一点的护士姐姐都面露几分不忍。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握着我的手说,「好姐妹一起走,谁先恋爱谁是狗。」

她眼巴巴等着我的回应,我为难地回视她,然后「汪!」了一声。

许星杭从我身后的椅子探出头来,对着她挥了挥手,「你好,我是她的男朋友。」

她汪的一声又哭了。

边哭边冲我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3

我不想谈恋爱的,真的。

每天工作都已经要了小命了,我真不想把睡觉刷剧的时间花在另一个人身上。

许星杭也这样想。

于是在我们官宣后的一个星期里,一次面也没有见过。

我们不担心,但是有人担心。

蒋心怡从医院出来,接受了我有男朋友的这个现实,然后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个 gay。

在知道我们一个星期没见过之后,隐隐从怀疑变成了确定。

周六一大早她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选衣服化妆一条龙,让我可以直接走红毯。

把我推出门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确定许星杭的性向,不要再让这个城市多一个伤心的人。

我以为这也就罢了,可我低估了她。

在我从包里拿出那包成人用品之前,我是真想不到她是这样一个「用心良苦」的好室友。

现在许星杭坐在转椅上,手里拿着笔抵着下巴,眉毛高高扬起,一脸的意味深长。

而我,只有生无可恋四字形容。

我把它摊在手心,干巴巴地说:「吹气球要不啦?」

许星杭突然叹了口气,接着摇了摇头,「我说你怎么突然吃错药了想见我,还穿得这么……这么别出心裁,原来对我别有企图。」

我呵呵了两声,把那包让我社死的东西塞了回去,企图装作无事发生,偏偏他不依不饶,从转椅上起来,走到我身边。

在他开口之前,我把那包东西塞到了他嘴里。

「请你闭嘴。」

他呸个没完,我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在他眼前转了一圈,「怎么样,这一身嫩不嫩,是不是个青春活力美少女?」

他说:「开裆裤更嫩。」

虽说话题转移成功,但我更想拍死他了。

于是我猛踩了他一脚,在他抱脚痛哭的时候,跑到次卧,关门之前,我对他说:「你画你的,我玩我的,出来之前要看到你的成果,别想划水!」

原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向我表达一下他的友好,结果他只是对我笑了一下。

我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大感不妙,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床铺又都是铺好的,我倒上去,躺在松软的被子里想,总归他不会要了我的命。

在临睡前,我给蒋心怡发了个问号。

她回了我一个「nice」,紧跟着一句,「不客气。」

算了,没法沟通。

早上起得早,根本没睡醒,坐了一路的车过来,脑子不清醒,沾了枕头我就能睡着。

要是知道起来会面对什么,我宁愿在床上一睡不醒。

可我不知道,所以我顶着一头鸟窝打开门,对着那群从小的狐朋狗友傻了眼。

那包被我塞在许星杭嘴里的东西此时被他拿在手里,他站在人群后方,在其他人看不到的时候对我挥了挥,做了个嘴型。

「求我。」

我求他奶奶的腿。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得各自孤独终老,没想到你们还能相依为命。」江阳手里抱着棵白菜,「不请吃一顿是不行了,两位状元。」

我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许星杭听到状元那两个字,得意的神情也隐了下去。

其他人相视一笑,我连忙打开手机,绝望地发现群名又被哪个狗东西改成了「行行出状元粉丝后援会」

想回到妈妈子宫。

4

我狰狞着脸靠近许星杭,把他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腿一踹把垃圾桶踢到桌子底下,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他挑了挑眉,凑到我耳边说:「还有更绝望的,你要不要听?」

没等我拒绝,许星杭的语气悠悠变化,变得沉重无力。

「他们把高考结束那天的视频拷过来了,要替我们回忆青春。」

回忆青春?他们是想让我死。

我不是很想回忆那天的事情,当天我叔叔妈妈,他爸妈,挤在人群中间,虽然没有看到他们人,但他们强烈的存在感让我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我和许星杭顺着人流走出来,大老远看到一条横幅,随着不断走近,横幅上的字也逐渐清晰。

鲜红的横幅上写着十三个大大的黑体白字外加一个加粗加大的感叹号。

「行行出状元,行行行行你们可以!」

谢谢,有被社死到。

我和他松懈的神情顿时僵住,同时窒息了两分钟,他一句话不说,锁了我的喉,压弯我的身子,我没有挣扎,要不是他快了一步,被压的就是他。

一起出来的同学开始学起了动物园的猩猩猴子,满世界喔喔喔,喊着我和他的名字。

我和许星杭就那样相互压制着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场所。

这也就罢了,过了就过了,我本来都忘记这回事,考完睡了一大觉醒来,电视上放着我妈和路阿姨僵硬不自然的笑容,往远了看还能看到我叔叔和他爸爸高举横幅的身影。

「高考是人生大关头,但也不是唯一的关头,考得好嘛皆大欢喜,考得不好也会有出路,行行出状元嘛。」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电视机右下方是和电视里如出一辙的笑脸,我妈站那儿让叔叔拍照,我忍无可忍,说她:「妈,你这时候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她立马让我滚。

我依言滚回房间,拿起充好电的手机,弹出来的消息框里赫然显示着,「行行出状元粉丝后援会」。

里面发了一条我和许星杭仓皇逃离的视频。

现在我和他肩并肩坐在沙发上,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对面是正在循环播放那条视频的电视,仅用余光也可以从对方的肢体语言中判断出对方的生无可恋。

这一顿火锅简直吃得心力交瘁,果然恋爱会让人吃苦。

把他们送出门,江月突然把我拉到一旁,低声对我说:「以后那种计生用品还是扔得隐秘点,让我们看到还怪尴尬的。」

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0.01 秒之后我的脸腾地变红,浑身发烫,声音不由自主地打颤,「你们都看到了?」

她勉强点了点头。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拍了拍我,「不用害羞,我们都懂。」

不是啊,你们不懂!

他们走干净了,我关上大门,面无表情地走到在沙发上躺尸的许星杭旁边,拿起枕头捂住他的脸,「老子的清白名声都给你毁了,狗东西!」

他的手胡乱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摸到了我的肩,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和他调了一个位置,他半跪在我身上,「少来,我还没说你坏了我的名声呢,再说了东西是你带过来的,也是你扔进垃圾桶的,别想污蔑我。」

我无言以对,我捂起了自己的脸,陷入黑暗一阵时间后,身上的触感逐渐清晰,我动了动嘴,「从我身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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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安静了一会儿,许星杭哦了一声,翻身坐到边缘,我从指缝去看,他的耳根通红。

我缩起腿,转身面对沙发。

心跳慢慢加速,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那个……」他说,「我妈说十一订婚怎么办,真就这么定了?」

我一直故意忽略的问题来了。

当初只想到避过催对象的家长。

没想到催对象的下一环节是催婚。

我已经料想到了,催婚之后就是催生。

果然,恋爱会让人变得不幸。

5

我从来没有如此热爱工作过,可恨光阴似箭。

小区没什么变化,甚至来往行走的人也都是熟悉的面孔,街坊邻居一看到我们脸上就绽放出慈爱的笑容,目光落到我和许星杭特意握在一起的手,笑意更是加深。

这些关切的目光除了让我尴尬了点,倒也能接受。

离谱的点在于回到家才得知许星杭的房间被改成猫屋,酱油成功取代他许家独子的地位。

而许兴航只能认命地拖着行李来到我家客房,一头栽倒在床上,仰天长叹,「家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嘲笑了他一顿,好一个寄人篱下许妹妹的命。

他对我翻了一个白眼。

外头四个人在热火朝天地说话,我把门关上,大壮扭了个身,灵活地钻进来,跳到床上,窝到许星杭身边,他顺势把脸埋进了狗毛里,整个人缠到大壮身上。

场面十分温馨。

我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附文,「兄弟重逢。」

他七点多起床,开了一早上的车,眼看就要枕着大壮睡着,我从衣柜里抱了条被子出来,搭到他身上,「你们兄弟一起睡会,吃饭了再叫你们。」

他哼了一声,自己摸索着盖被子,一把把自己和大壮的头都蒙了起来。

我给他关上了门,回到自己房间,房间没什么变化,桌上也没什么灰尘,上面扣着的相框也干净明亮,我把它拿了起来,摩挲了下边缘,看着相片里正气凌然的男人,鼻尖有点发热。

「咚咚」。

门框被人敲响,我把相框放下,叔叔站在门口,注意到我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很快又笑着说:「你妈打算再订点外卖,问你和航航吃不吃烧烤?」

他有些局促,指尖抖了两下,后来干脆背到身后,我连忙点了点头,「吃。」

「那我就去定了,你不吃香菜对吧。」

在我点头之后,冲我笑了笑离开。

之前年纪小,太较真,没少针对叔叔,甚至从他和妈妈的新家跑走,跑回这里。

他对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关心,我也一直不领情,等我长大了,想开了,他却仍旧不敢对我苛责一句,唯恐再招了我的厌烦。

工作之后我就在外面和人合租了房子,很少回家,老妈怎么明说暗说,我都没怎么回,也不是不想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叔叔破冰,干脆就待在外面,一切随缘。

6

不知道其他家庭里怎么样。

在我家里,不回家会被老妈念,但回家了,又会被嫌弃。

我想帮忙,我妈嫌我碍事,等我坐着追剧,她又说我没有眼力见,不知道帮忙。

现在已经开始怀念自己租的那个小房子了。

等饭都做好,老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认命地抱着酱油起身,「走,叫你哥哥起床去。」

客房里光线昏暗,大壮的眼珠子略微有些发光,它晃了晃狗头,没能起来。许星杭手脚横搭在它身上,脸埋了一半,睡得昏天黑地。

我把酱油放到床上,拍了拍它的屁股,大声说,「去,朝你哥脸上放屁。」

许星杭眉头动了一下,将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我拿开搭在大壮身上的那只手,它顺势起身,跳到床底下,浑身抖了抖。

许星杭怀里少了温暖的抱枕,哼唧一声,翻身向另一个方向睡。

「起床吃饭。」

没有回应,过了会儿,他闷闷地哦了一声,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坐起来,晃晃悠悠,我觉得他随时可以倒回去。

眼见他眼皮子跟粘了胶水似的睁不开,我拍拍大壮的头,「上!」

大壮很聪明,听得懂话,哈着气窜上床,扒着许星杭的肩膀舔他的脸,许星杭不断躲闪,含糊地说:「醒了醒了。」

这事它没少干,高中他起不来床的时候,路阿姨就向我们家借大壮,回头再给他买点奖励,吃的玩具什么的。所以此时它扭头摇着尾巴向我讨赏,跳下床不断往我身上蹭。

它是大型犬,体重也不轻,一直往我身上推,我只能不断安抚它,边往后退,没注意到脚边的酱油,踩了它的尾巴,它发出尖利的叫声,我慌忙抬脚,大壮又给我来了一个头槌,身体顿时失去控制,只听扑通一声。

我大脑空白了一瞬,趴在地上回不了神。

室内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

「噗。」

许星杭哈哈笑起来,边笑边捶床,「谢谢谢谢,完全醒了。」

掌心的痛麻不断传到大脑,我沉默着爬起来,大壮眨着小眼睛,乖乖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目光可怜兮兮地跟着我转。

我曲指弹了一下它的脑门,它挨了一下,闭着眼,眼皮不断哆嗦,梗着脖子等下一个。

许星杭的笑声没完没了,充斥着这个房间,我心头不断积蓄的火气被他不知收敛的笑声燃爆,一把掀了被子蒙到他头上,把他压到床上,手脚并用,死死压着他,「不许笑!」

笑声沉闷地从被子底下传出来,肩膀一缩一缩,让被子不断颤动。

我羞愤交加,又无可奈何。

捶了他两下,「别笑了!」

「好好,不笑了。」他的手在被子底下摸索,伸出来,拉着被沿露出个头,头发乱成鸟窝,每根头发丝都有自己的想法,四处伸展。

他本来就白,脸红起来会格外明显,笑得用力又被捂,整张脸都像是透着热气,他胳膊枕到脑后,眨掉眼里的水汽,一派闲适,「摔疼了没有?」

我嘴角抽了抽,「你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眼睛一瞟,整张脸突然僵住,我背后一凉,脖子像是骤然间变成年久失修的机关,只能一顿一顿地回头。

小小的门口,挤着四个人,满脸姨母笑,欣慰地看过来。

我妈哎哟了一声,「这饭菜还有点热,再等等也可以。」

路阿姨和我妈一道离开,「要不跳过订婚吧。」

等他们人走完,我离家出走的灵魂猛地归位,撞得我头脑发蒙,「完了。」

「完了。」他也说,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你要不先起来?有点沉。」

我捞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原本就预想到吃饭的时候会很尴尬,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尴尬,那两碗米饭像是长在我和许星杭的脸上,只看得见碗,看不见脸。

其他人说说笑笑,已经从订婚场地说到了结婚司仪,我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许星杭的腿,他呛了一口,所有人视线集中到他身上,他捂嘴咳了两声,「饭粒卡到了。」

大哥,我踢你不是为了让你说这个!

「妈,」他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碗,「我和孟兴其实刚谈没多久,不着急订婚。」

路阿姨笑了笑,整个人淡然自若,「你都 26 了,该把这事提上日程了,再说,你和行行一块长大,好不容易在一起,难道还打算分开?」

最后的问号好像带了钩子,要是谁咬了上去,必定得出一口血,许星杭看着路阿姨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我,好像在说:救我!

我挪开了视线,拿起了一串金针菇放嘴里:我敢惹我妈,但我不敢惹他妈。

高中年级主任的威严不容挑衅。

「你俩现在住得也不近,订婚完了,兴兴搬过去,别再和人合租房子,还能省一笔钱,杭杭会做饭,行行爱干净会收拾,两个人相互照应,不比现在过得好?你俩知根知底,要是找别人我们还不放心呢。」

找别人我俩也不放心!

路阿姨娓娓道来,我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抖,居然有点心动。

省下一笔钱,我就有开各大视频软件会员的钱了!

许星杭又呛到了,咳了两声,和我对上视线,然后同时沉默下来。

订婚……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7

一旦接受了订婚这件事,在家躺平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

老妈催我回家催得紧,等我真回来了,她又在家里待不住,和叔叔趁着假期到处去玩,我和许星杭陪他们出去了一趟,回来默契地发烧感冒肚子疼。

老妈也没再管我们,左右我们两个人又饿不死,放我俩在家陪大壮。

客房只有张床,许星杭一般窝在我房间的书桌前画画,他一个 deadline 选手,截止日期让他不得不勤奋,连着两天眼睛睁开就爬起来守在我门口,等我开门立马占据我的书桌。

我让他去客厅,他说待在小的空间更有灵感。

一般就是白天画稿,下午和我一道去遛大壮,我看他那副拼命的样子,没忍住挤对他,「早点画完能死哦,假期里这样赶。」

他睁了睁眼,睫毛根部有些湿润,眼里的血丝隐约可见,向后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你不懂拖稿的快乐。」

「遛狗?」他回身趴在椅背上,摸了把大壮的狗头,我应下之后,他起身跳了两下,「等我和你一起去,回来一鼓作气画完。」

绕着小区转了半圈,大壮开疆扩土,许星杭跟在后头捡屎。

也不知道大壮看到了什么,猛地撒开蹄子跑起来,我拽着绳子被它带飞,耳边都是风声和我的尖叫声。

此时并不是我在遛他。

终于,它停了下来,我小命没了半条,差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我撑着膝盖喘气,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孟兴?」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怀疑自己听错了,脑海里瞬间「不要,别,假的」等否认词汇刷屏。暗骂这诡异的命运,不是冤家不聚头。

「真是你啊,国庆这么多天,我都没在小区见过你。」

我缓缓直起腰,周韫长发飘飘,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狗,一人一狗岁月静好。

如果没有大壮在旁边对着小白狗边叫边吐舌头就更好了。

我心底骂了它一句舔狗,脸上笑了起来,「哦,我不大爱出门。」

「也是,班级聚会什么的也不见你参加,高中那会就知道你是个宅女,你现在一点也没有变。」

她似乎对我有几分热切,我皮笑肉不笑对着她敷衍,希望她能看懂我的微表情。

显然她看不出来,反而带了几分说悄悄话的姿态,凑过身来,「我听说,你和许星杭在一起了,真的假的?我和你同班两年也没看出来你们关系有多好,怎么在一起的?」

不,只是太熟了,在路上碰到都懒得打招呼。

「啊,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她眼神一闪,突然抿唇一笑,露出嘴角旁的小梨涡,「真好,许星杭一直不爱和人讲话,我之前还在想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没想到他会和你在一起,呃……」她顿了顿,「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毕竟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他要喜欢你肯定早就表白了,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你们在谈恋爱,所以比较惊讶。」

我耐着性子听她讲,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刚准备咧开嘴笑着敷衍过去,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手,耳边传来许星杭懒洋洋的声音,「看镜头。」

我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手机屏幕里的两张脸瞬间定格,他撤下我肩膀上的那只手,一句话也不说,鼓弄了手机一会儿,突然抬头对周韫说,「看看朋友圈。」

我也下意识打开微信,朋友圈那栏难得出现许星杭的头像,我瞥了他一眼,他正随意弯腰撸着大壮。

我点了进去,刚刚那张定格的照片立马显示了出来,上面是寥寥几个字:青梅竹马,水到渠成。

脸上瞬间燥热起来,心猛然跳了一下。

许星杭还是那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周韫咦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啊,你想让我看什么?」

「哦,之前把你屏蔽了,不好意思。」

他又拿起手机操作,周韫的表情瞬间崩裂,别说她了,我都尴尬到脚趾抠地。

「屏,屏蔽我?」

他嗯了一声,「虽说我发在朋友圈里的东西是想给别人看的,但还是不太喜欢被人拿去做什么谈资,可你又特别八……」

他话音一顿,瞥了我一眼,我收回掐他腰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挑了挑眉毛,继续说,「你又特别爱和别人聊天,保险起见就把你屏蔽了,」他笑了笑,歪起头,显得有几分痞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会怪我吧?」

周韫嘴角动了两下,没能扯出笑容,牵强地说:「没事,你的自由。」

「那就好了,你果然大方心地善良,我还想着你要是不喜欢我屏蔽你的话……」

直觉告诉我他下面绝对不是好话,但周韫明显以为许星杭在给她台阶下,眼里含着希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星杭重新把手揽上我的脖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把你删了呢,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爱聊天,你加了我还占内存是不是?」

我默默捂起了脸,已经不敢再去看周韫的脸色,许星杭的身体动了动,拿过我手里的狗绳,和她说:「那我和行行就先走了,我和她的订婚宴你要是没空就别勉强来了,回见。」

他揽着我走了很远都没有松开,大壮在他手里诡异地乖巧,我感受着他放在我肩头的掌心,心跳如雷,忍了又忍,把从刚才忍到现在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用哪只手捡的屎?」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把落到肩头的那只手缩回来,然后反手按到我的脸上,「要不你闻闻?」

说完,撒丫子就跑。

我睁开眼,他已经贱兮兮笑着跑远,大壮四只蹄子撒开,跑得更欢。

「幼稚。」我低声骂了他一句,然后笑了出来,冲他身后喊,「你今晚和酱油抢地方睡吧!别想进我家门!」

8

其实我想问的是他为什么那么针对周韫,他们又不熟悉。

我和许星杭高一还是一个班,但高二文理分科,他艺考,我选文,一开始他还能在教室上课,后来他基本都是在画室练习,见不到人影。

周韫和我们一个小区,后搬进来的,我和她曾经关系好过,后来她在班里和别人说我爸爸死了,现在的是继父,我很可怜,让他们照顾我点。

等我发觉到别人怜悯怪异的视线时已经晚了,那时候的我甚至指尖都是凉的,浑身哆嗦着把她叫出教室,忍着打转的眼泪问她为什么。

她一脸惊诧愧疚地道歉,说她只是想让大家照顾我,没有别的意思。

当天我逃了课,老师和我妈找了我一天,最后是许星杭在我爸墓地里找到我,他衣服上抹着已经干掉的颜料。

他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只是蹲在爸爸的碑前,说:「叔,行行我带回去了。」

他旁敲侧击问过我为什么,在我沉默以对后再也没提起过,那天之后江月江阳他们几个有事没事就往我教室跑,还被人匿名挂到了表白墙,「有些人自己是没教室吗?」

可除了这茬,我也想不出他为什么针对周韫。

他明天晚上截稿,还有一天的时间,他却要今晚解决,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他,去了客房,翻来覆去许久,脑子里不断出现他揽上我的肩膀时,我隆隆的心跳声。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外面晃进来一个人影,用脚关上门,对着床就倒下来,我连忙翻滚到一边,许星杭趴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翻了个身。

我在黑夜里瞪大了眼睛,这厮困蒙了?

他兀自摸索了被子,将自己盖好,我傻着眼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刚想把地方再让给他,腰上突然间多出了一条胳膊,并且发力将我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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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他睡觉要抱东西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我怕惊醒他,微微地挣扎起来,还没退出一点,他的手扣在我的背上,将我往回压,反而让我和他更加亲密无间。

浑身热得要滴血,我咬牙尝试用点力。

「不要动。」

他含糊的声音响起,带着困倦的疲惫和沙哑,混着哄人的引诱,他在我的颈间说话,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虚虚实实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肌肤。

痒得很,怪得很,后腰突然酥酥麻麻,越是感受到他的鼻息吐息,那里的感受就越明显。

我的呼吸骤然紊乱。

「别动,大壮。」

大大大,大你个头的壮。

我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他哼了一声,似乎是不耐烦了,慢吞吞抬手摸了一下我的头,然后再无动静。

就算是大壮也能感受到他安抚的敷衍。

被子里温暖,他的胸膛快要把我烫化,但我并未觉得不舒服,反而在他不断传递过来的热度中,困意袭来。

反正是他先动的手,在闭眼前我这样想,很快进入睡眠。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待在一个黑暗,没有一点光亮的房间里。

我像是没了灵魂,睁大着眼睛坐着出神。

他突然走了进来,不是二十多岁的他。

梦里的他七八岁,带着一身的光。

我叫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的许星杭,突然我就哭了。

他走过来抱着七岁的我,不断拍着我的后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

「我在。」

9

我醒过来的时候许星杭还没有醒,外头天色还是暗的。

他手搭在枕头上,脚也老实放好,我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不小心弄出些动静,好像惊扰到了他,他突然翻了一个身,好在没有醒,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重新裹进被子,补了一个回笼觉。

手机在七点准时响起,我蒙头胡乱摸索了两下,把闹钟关掉。

揉着眼睛出门,路过客厅的时候被躺在那儿的许星杭吓了一跳。

「你不在房间睡跑这儿来干吗?」

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悠悠睁开眼,撑着沙发椅背坐起来,「困死了,开不了车,我们坐公交过去吧。」

他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我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从没告诉他我今天要去干什么,他却提前安排好了事情,留出时间等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比任何人都要相配。

七岁那年,我爸爸为了救溺水的人跳下了河,自己却没能上来。

别人通知妈妈的时候,她正在接我和许星杭放学,她接到电话,人跟傻了似的,晃晃荡荡往外跑,把我们撂在小学门口。

老师看我和他孤零零站在那儿,过来问我,我说妈妈跑了。

她让我给爸爸打电话,我打过去,却是一个陌生叔叔的声音,他哽咽不停,抽泣声透过电话清晰可闻。

老师把手机接了过去,然后她抱住了我。

最后是路阿姨来接的我们,她把我们直接带到他们家,我跟着阿姨睡了一晚上。

第二晚,第三晚都是。

三天没有见到妈妈,我去问阿姨,她也只是说,妈妈在忙。

学校里有了些传言,有小朋友和我说我爸爸死了。

我去问了老师,问了阿姨,她们只是红着眼眶,摸了摸我的头。

我跑回了自己家,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因为上了小学,我才有了自己的房间,在四天前我还和爸爸一起窝在床上脑筋急转弯。

可是现在我只能坐在床沿,对着窗户发呆。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子那里可以透过微弱的光。

像是什么都没想,也像是想了很多,爸爸的模样在脑子里有时很清楚,有时很模糊,在短短的一下午,我就感觉自己和爸爸生分了,又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过,整个人空得很。

身后的门被打开,路阿姨打开灯,看到我在里面大松了一口气。

「行行在这里啊。」

她的眼眶和和鼻头都是红的,我愣愣地嗯了一声,她嘴角往下坠了一下,又很快被她拉起来,抽了下鼻子把许星杭推进来,「航航你在这里陪陪行行,妈妈去打个电话。」

她抽噎着出去了,没有关灯,屋里亮堂堂的。

许星杭的包子脸皱在一起,他紧锁着眉,抿着嘴,一直看着我。

我开了口,好久没有说话,声音又沙又哑。我说:

「许星杭,我没有爸爸了?」

这句话说出来,我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丝清明炸开在混沌中,我醒了过来,且真真切切地知道。

我没有爸爸了。

「许星杭,我没有爸爸了。」

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在刹那间,我失去了控制,眼泪刷地流下来。原来在极度痛苦中,嘴角真的会不可抑制地下垂,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重复一句话。

「……我没有爸爸了……」

屋内充斥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得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当时的许星杭能不能理解我的痛苦,那种清楚明白再也见不到爸爸摸不到爸爸的痛苦。

他走到我跟前揽着我,学着哄小孩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拍打我的背,我的哭声变得沉闷,浑身不可抑制地抖动。

路阿姨进来哄我,可怎么也不能把我从许星杭身上扒开。

那个时候我分不清自己抓的人是谁,只不过是想抓紧眼前这个人。

哭了很久,我哭累了,不知不觉就要睡着。我倒在床上,许星杭伸着小短手越过我拉过被子,给我盖得严严实实。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许星杭的衣角,带着困意和哭腔对他说:「许星杭。」

我突然觉得这屋子太空了,我害怕只留我一个人。

他坐在床边,后来直接趴到我的枕头边,帮我拨开了黏在脸颊边的头发,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小声地说:「我在呢,孟兴。」

我在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我撑不过疲累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安稳,爸爸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起,他的样子也一直在我脑海里浮现,却一点点地模糊起来。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样子,可他离我越来越远,最后被包裹进一团白光里。

朦朦胧胧里,我听到一个声音,激灵一下,我的意识清醒了,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

许星杭在说话:「妈妈,我今晚在这陪着孟兴吧,她很难过。」

只醒了那么一下,我又睡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做梦,睡得很安稳。

醒过来的时候他趴在我床边睡得昏天黑地,我把被子给他分过去了点,他感受到热源,不自觉就钻进被子里靠近我。

我也靠近他,像是在寻求慰藉,要挨着什么才有安全感。

我在呢,孟兴。

10

公交车一个晃动,把我摇醒,我身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脸上冰凉一片。

许星杭坐在我旁边,身上只有件白色高领羊毛衫,他头向后仰着,嘴巴半张,睡得不安稳,眉头都皱在一起。

窗子上薄薄的雾气开始化水,向下流淌滑出道道水痕。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高楼大厦也挡不住瑰丽的天空。

我靠向许星杭,把他的外套尽力展在两个人身上,他像那个早上一样缩进来,两个怕冷的人靠在一起取暖。

「许星杭。」我小声叫了他的名字,并不是想要叫醒他,只是突然有了喊他名字的念头。

本没有打算得到他的回应,没想到他眉头更紧了一点,伸出胳膊把我揽到他的怀里。

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嘴巴都没有完全张开,说了两三遍极模糊极轻的「在」。

喉咙顿时被哽住,心中五味杂陈又酸涩得要命。

我放松下来,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整个人都变得温暖。

他一直在。

墓园对面是花店,他和我都挑了一束花放在爸爸墓前,照片上的爸爸一直笑着,我看着看着也笑了,在爸爸的注视下,我牵起了许星杭的手。

心里在说:「爸爸,这个人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放心吧。」

我要订婚了,爸爸一定得知道。

这个时候墓园里三三两两进来了其他人,我和许星杭出去正好和他们错身。

在等公交的时候,许星杭突然抬手按了按我的眼眶底下。

我不明所以,眯着眼睛微微向后仰了仰头。

「你干吗?」

他先是没说话,埋头翻起我的包,掏出面小镜子,放到我眼前。

「你昨晚做贼去了,看看你的黑眼圈,和你走在一起我都怕有人报警。」

「为什么?」其实我有些心虚,我不知道昨晚我算不算是个采花贼。

「告我私养国宝。」

我嗤了一声,翻起白眼,把镜子夺回来,自己仔细照了照,眼底一片青黑。

越是临近清明,或是爸爸的祭日,我越睡不着,那天下午的痛苦如影随形,总是在那几天里很清晰。

昨夜睡不着,除了心里那抹似是而非的悸动,仍夹杂着来墓园看爸爸的低沉。

「许星杭,你怎么总是跟着我啊?」我收起镜子,明知故问。

他平时懒得出门,也没有见我的欲望。但在这时候,他一定会跟着我。哪怕我什么也不说,他也知道。

爸爸去世后,有时候妈妈怕痛苦,怕情绪崩溃不肯来,有时做好了心理建设愿意和我过来。

每一年和我来看爸爸的人都不一样,但每一年的人里都有他。

他闻言睨了我一眼,把我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举起来,懒洋洋地说:「我跟着我女朋友,碍着你什么事了?」

他的手很大,可以把我的手完全包起来,紧紧地,密不可分。我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手,脸突然热了起来,浑身燃起了一股冲动,由下而上,冲到我的大脑,我脱口而出,

「许星杭,我们在一起吧。」

他愣了一下,先是傻傻地点了一下头,后来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问我:「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不是,不是那种在一起。

不是因为规避风险,也不是为了躲避大人催婚。

在一起,就是因为两个人想在一起。

我蓦地焦躁起来,想和他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还担心和他解释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越来越迷惑,我急得眼眶都热了起来,手心急出汗,握在一起的掌心一片濡湿,我孤注一掷,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总归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那一瞬间,我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世界一片空白。

「我们做吧!」

我的声音像是在山谷里回荡,一阵又一阵。

许星杭表情僵硬了很久,像是没听清我的话,又像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渐渐地,他的眼睛开始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话都说不连贯,结结巴巴的样子有些蠢。

「孟兴,你,你想嫖我?」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险些破音。

幸好周围的人不多,他们投过来惊诧的视线让我浑身血液倒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脸上燥得很,许星杭还是那副回不了神的蠢样子,羞耻恼怒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我一咬牙,压低了声音,「怎么了?难道说你之前一直不找女朋友不是因为你懒,而是因为你有隐疾,怕被人发现?」

我清清楚楚听到他冷哼了一声,我抬头看他,他的脸已经红透,一双眼里却明明白白写了找死两个字。

可是狠话已经放出去了,我只能硬着头皮,挑衅地看着他。

11

当事人就是很后悔。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我和他已经走进了商场,他对着超市入口给我挑了个眉,我再三用眼神央求,最后只得到了一声冷哼。

这个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在似有若无地看着我,我推着购物车在各个货架间徘徊,也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看到顺眼的就往车里扔,许星杭那厮一个不留神就溜了,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

只剩我一个人龟速挪到货架旁边,在收银员清点的时候,飞速拿了一盒扔进去,佯装无事地玩着手机,等她结账。

小姐姐好像往我脸上瞄了一眼,我的脸逐渐升温,将手机盯出花来。

从未如此觉得度秒如年过。

好在有惊无险,我拎着那大袋东西,在商场里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两杯奶茶,边喝边给他发消息。

「活否?」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给我回消息。

「我看到你了,等会儿。」

我左右环顾,附近是电梯,除了奶茶店就是美妆店,都没有他的影子。

我低下头刚想细问,突然被无数悠悠升空的粉色氢气球吸引住目光。

人群一阵呼声,有音响放起音乐。

麦克风的嗡鸣声响了一阵,接着是一道清朗却明显带着颤抖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并不连贯说了好些话,最后他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道清瘦的身影跪就在我前面的空地上,未咽下的奶茶顺着我微张的嘴缝流了一点出来,我连忙低头去擦,就听到欢呼声祝福声在这块区域响起。

那个男人已经求婚成功,和他身前的女孩拥抱在一起。

围观者脸上带着的是姨母笑,眼含笑意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我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吸了一大口奶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想着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有这个体验了。

旁边没喝过的奶茶被人拿了起来,许星杭坐到我对面,戳进了吸管,回头望过去,看了一眼就转了过来,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傻了?」

我瞥了他一眼,低头喝奶茶,踩雷了,这个新品不好喝,我皱了皱眉,「这个不好喝,以后不买了。」

「谁让你出了新的就要买,也不看看别人的评价,能不踩雷吗?」

我把奶茶放在桌上,拿起手机看了看,才刚正午,想说一会儿去吃个午饭,就见他一直摸着自己的奶茶,也不喝,只盯着我这一杯看。

「看什么?」

他目光闪了闪,挪开视线,捏了捏奶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然后摇头。

围观求婚的人已经散去,这边又恢复成人来人往的样子。

给他点的奶茶是他常喝的,以往他很快就能见底,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下不去,而许星杭如坐针毡,仿佛浑身爬满了虱子。

我正怀疑他是不是长了痱子,他突然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面对着我单膝下跪。

手里拿着一方黑色丝绒盒,里面是枚耀眼的钻戒。

他脸已经涨红,却强撑着镇定,似乎云淡风轻一般,随口一问:「嫁,嫁给我?」

我眨了好几下眼,空白的大脑终于回神,紧接是就是如雷的心跳声,我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来。

「许,许星杭,你搞搞什么?」

他低下脸,企图将自己的羞臊藏起来,「你快同意!」

我注意到周围已经人侧目停驻,连忙磕磕绊绊地答应,「哦,哦,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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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羞得不行的他突然笑了出来,他抬头对着我,眼里都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孟兴,这么想嫁给我啊,答应那么多遍。」

当即我就想抬手揍他,可被他轻飘飘接下,不一会儿,中指一凉,那枚戒指已经戴在了我的手上。

他攥着我的手站了起来,极其欠揍地叹气,「唉,我这眼力,指围刚好。」

「你刚刚去买的?」

我还等着他回我话,他已经提起那袋东西,拿起一杯奶茶,下巴一扬,「走,航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一人边走边喝,不要太潇洒,我拿起桌上剩余的奶茶,追了几步猛然感觉到这杯不对。

分量十足,吸管口处还是干的。

上面的标签明明白白写着「珍珠奶茶 七分甜」。

12

我旁敲侧击问了许星杭,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求婚了,他冲着我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我猛地缩回脖子,眨了眨眼睛。

他漫不经心地说:「都要订婚了,我求个婚有什么奇怪的?」

一般来说是不奇怪,可我和他几乎相当于被爹妈逼的,买个戒指戴戴就好了,哪还用得着他单膝下跪。

他不理会我的刨根究底,在客厅里埋头翻起购物袋,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等我看清楚样子,想去抢却已经来不及。

「嘶,你还真去买了?」

他两指捏着一脸诧异。

我一把夺回来,藏在身后,当初也不知道被什么鬼上了身,堂而皇之就说了出来,再回忆起来和鞭尸无异。

我虚晃着手,给自己找说词,十分恼恨自己没有曹植七步成诗的学识,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个什么好的借口,等我原地爆炸完,再抬头去看,许星杭已经不在我眼前。

厨房传来笃笃的碰撞声,我喊了一声,他从里面探出个头。

「等会儿外卖来了去开个门。」

我哦了一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给老妈发了条消息。

过了半个小时,她说她们明早回来,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订婚的酒店。

要我说,在家搞搞就好了,何必再去花那个钱张扬,可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就连许星杭也没帮着我讲话,反而在我看了他之后,故意不理会我,磨磨蹭蹭起身去了厕所。

有时候就不是很懂他是怎么想的,分明他也是个极懒,极不爱张扬的人。

门铃响了,我接过外卖,边往回走边看眼包装上订的标签,不自觉地就将目光落到了「不要香菜」的那条备注上,顺着手又看到了那颗瞩目的戒指。

心尖像是被烫了一下。

果然,我不正常了。

像是回到了初中第一次喜欢上国旗下讲话的学长,心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只是这次的对象换了,换成了许星杭。

我把餐盘外卖都在桌子上摆好,站在冰箱面前,犹豫了一下,身后突然一热。

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干吗呢?」

我一个激灵背靠到冰箱上,仰头看着他,心脏宛如被一只手握着逐渐缩紧,随着他那只手的靠近,呼吸渐渐艰涩困难。

在我意料之外,他把我推到了一边。

「挡路了。」

我维持着被他推开的姿势,眼睁睁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可乐,抛了两下,朝我眨了个眼,「可乐鸡翅吃不吃。」

我咬了咬牙,「吃。」

吃不到我不姓孟。

心动羞涩给猴子看也比给他管用。

成年人了,不搞那些纯纯暗恋。

冰箱里冰的啤酒不多,我翻了一翻家里的存货,又去网上订了一箱啤酒一瓶红酒。

他出来的时候,给我塞了半截黄瓜,我对他笑了笑,他又哼着歌系着围裙进了厨房。

再让他高兴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喝不翻他。

我坐在餐桌上,等他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坐到我对面,咧开嘴笑,无不得意,「怎么样,看起来不错吧。」

满桌子的菜,水里游的,地上走的,一样没落,闻着就香气扑鼻。

我由衷地点头,然后给他递了罐啤酒,「喝?」

「嗯?你平常不是不喝吗?」

他问着,然后接过去,打开了易拉罐,喝了几口。

我看着他喉结滚动,低下头腹诽,我是不喝,我是让你喝。

鉴于在公司紧张摸鱼却不让领导发现的本事,我的演技还是很能糊弄人的,他喝半罐,我喝一口,他喝一罐,我喝三口。

然后积极给他递上下一罐。

「来!」

他素来不爱喝酒,想来酒量也不行,这两三罐下去,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

「你笑什么?」

我啊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像确实在笑,暗暗呸了自己一声,没出息。

「孟兴,你喜欢玩水吗?」

他顺手把空的啤酒罐捏扁,自发拿了一罐新的,脸色红润,眼里氤氲着朦胧水汽,显出几分迷离。

我思维一下发散出去,抿着嘴点了下头。

「嘿!」他蓦地笑得十分可爱,指了指桌上的菜,「那你一会儿把碗洗了。」

……看来他喝得还是不够多。

「不想洗?」他撑着脑袋打了一个嗝,「那,以后咱们买一个,洗碗机放家里。」

咱们……

突然沁出一股甜,我的嘴角再次不可抑制地向上扬起。

「但这次还是你刷碗,我做的饭!你别想偷懒。」

他真是有破坏气氛的绝好本事。

我给自己灌了口啤酒,一下没注意,酒气上头,鼻腔里,脑子里顿时充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已经晃到我身边坐下,拿起我的酒和他的碰了一下。

「干杯!以后你就是我老婆啦!」

我顺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听到他这句话顿时被呛到,扶着桌子咳得脑充血。

他给我拍着背,在旁边碎碎念:「干吗这种激动,我今天求婚,你不是答应了吗?我叫你老婆怎么了?老婆?」

妈的,这个人一喝多,就话痨还不知羞耻。

难怪他从来不爱喝酒。

我一边忍着咳,一边捂住他的嘴。

分明是在自己家里,也没别人听到,连大壮我都送到了对面和酱油作伴,怎么这么羞耻。

突然手心一痒,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掌心迅速蔓延到全身,我的瞳孔放大,看他没被捂住的半边脸笑成傻子。

而他的嘴,刚刚亲了我的手心。

仿佛被火烫到一般,我迅速收回手,虚握起来,那种触感犹停留在掌心。

不等我将注意力从掌心上转移开来,嘴角一热,许星杭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后退了一下,嘟囔一句。

「亲歪了。」

我僵直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住,而他伸手扣上我的后脑上,直直吻上我的唇。

衣角被我攥成一团,全身的感官都在刹那间失灵,只剩下唇上的触感,柔软,湿润。

和我预想的进程不太一样,但貌似殊途同归。

这一切也太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在我躺倒在床上的时候甚至有种不真实感,可身上的触感又在告诉我。

这是真实的。

然后我从云端回到了现实,许星杭这个雏鸡根本不会。

我也不会啊,要命!

直到我忍不住讽刺,「身为一个正常男人,你平时都不看些动作电影吗?」

他反唇相讥,「你平时看那么多的书怎么不见你有多熟练?」

行,不愧是他,喝多了嘴还那么能叭叭叭,一点亏也不吃。

我和他折腾了好久,酒气几乎都散了,一起研究了半宿的人体结构。

13

研究后果就是快要成散装的身体,我睁开眼,正好和许星杭面对面对上视线,眼见他的脸由白转红,再变成爆红。

我把被子拉过眼,将自己藏起来。

这一下,关系真是发生了质变。

从青梅竹马到男女朋友。

昨夜他臭不要脸叫了我很多声老婆,还死皮赖脸非要让我叫他老公。

可我摸不准他的心思,这些所谓的称呼,只是身份的体现,还是他对我也有些非分之想。

「唉。」

果然之前不谈恋爱是对的,那时候哪用得着这么伤脑筋。

「你叹什么气?」

许星杭一把拉下我脸上的被子,脸色隐隐变黑。

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看他的眼神有多复杂,隐约间,好像听到了两道磨牙声。

他咬牙切齿地叫我,「孟兴。」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我对着他眨了眨眼,门外骤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狗叫声。

老妈的大嗓门已经传了进来。

我连忙去推他,「快快快,起床,我妈回来了。」

推了两把,他像是在床上长了根,一动不动,看到我着急,反而撑起了脑袋一派闲适地看着我,「又不是偷情,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没领教过我妈八卦的能力吗?」

他脸色一凝,抬手用被子盖住我,翻身下地,我躲在被窝里,听到自己清晰入耳的心跳声。许星杭趴了过来,小声和我说:「我先去应付一下,你自己看情况出去。」

门啪嗒关上,我听到他和我妈讲话的声音,动了动腰。

算了吧,他一个人出去就够了,我再睡会。

于是我睡到了下午,也没人打搅,等我醒来后走出门,许星杭像是一个小学生端坐在长辈中间,耳根通红,看到我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踏出去的脚步突然迟疑。

路阿姨过来牵着我坐到她旁边,拿起我的手细细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哎呀,真好看,我没想到做出来比画上好看多了。」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一起聚上来围观我那枚戒指。我透过缝隙给许星杭使眼色:什么情况?

他把脸深埋在掌心里。

「亏得航航学画画懂点设计,这不比直接买有意义。」我妈现在属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对许星杭的喜欢不加掩饰,恨不得把他夸出花来。

「什么设计?」我问。

「戒指啊,」路阿姨笑着说,「你们回来之前航航就把图样发给我了,让我找找店家去做的,前天才给我发消息说做好了,我又让航航去拿的。」

她拍了拍我的手,「喜欢吗?」

我愣愣点头,看向许星杭,他还是没有抬头看我。

戒指所在那一圈有些发烫。

青年少女春心萌动,来势汹汹,愈演愈烈。

订婚宴上,他在亲属朋友面前,重新对着我单膝下跪,也并没有因为有一次经验就熟练多少,背景音乐一次又一次盖过他的声音,后来干脆将音乐关了。

所有人保持着安静,齐刷刷含笑看着我们。

在一片安静中,许星杭的声线一如上一次有些颤抖。

「孟兴,我们打娘胎里就认识,从小的交情,你对我而言,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个人……我想说……我想说什么来着……」

他懊恼得不行。

其他人笑了一阵,许星杭越发紧张,打战的幅度开始变大,可是眼睛实在茫然,过了一会儿,他一咬牙,「我私底下告诉你,现在,看在咱么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嫁给我,行不行?」

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拉跨成这样也是真有他的。

可却默默把手伸了过去,那枚戒指又回到我的指间。

国庆结束,我和他回到工作的城市,和室友说了声,花了一天的时间搬家。

在他的房子里开辟出属于我的地界。

「你自由接稿,为什么不在家里住?」

这话我想问很久,他坐在转椅上滑到我身边,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在脑后,「我这不是怕你哭的时候找不着我吗?」

我捶了他一拳,他装模作样在那里喊疼,最后倒在床上打滚。

「又喝酒了吗你?」

我让他适可而止,他躺在床上跷起二郎腿,突然悠悠叹了口气。

「因为你在这儿啊。」

他看着我,坐直了身体,朝我拍了拍他旁边的床铺,我坐过去,还没坐稳身子,他突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我吓了一跳,反手拍了他一巴掌。

「真喝酒了!」

他揉着被我拍的地方,哼唧了一会儿,慢慢抬眼看我,「订婚那天我有话没说。」

「嗯,你忘词了。」

「这不是重点。」他飞快接话。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眼里翻滚着挣扎羞耻等种种情绪,最后自暴自弃重新倒回床上,「说不出口,算了算了,你是没福气听到了。」

我骂了他一句,起身要走,手却被他牵住,紧紧地牵住。

「我想娶你。」

我心一跳。

许星杭拉着我的手,脸却朝向另一边,露出来的那半边脸逐渐染上颜色,他单手把枕头对折,将他整张脸埋了起来,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

「想娶你,是真的。」

「哦,哦。」

本来我应该趁这个机会多问几个问题的,但是看到他那副羞耻到不行的样子,我的脸也开始烧起来,语言组织能力开始倒退,话也说不连贯。

「这房子是为了方便见你找的,可你没兴趣见我,你只想追剧。学做饭是因为你手残,学不来,还会炸厨房。戒指是从大学开始画的,专业不对口,我画了五年,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又把那张设计图拿了出来,连着改了好几页。」

「说不想恋爱是真的,因为你非要孤独终老,我不想让你因为不自在而疏远我。走错房间那次,抱着你的时候我就醒了,就是不想放你走。那晚上喝得上头,但我很清醒,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自觉回握他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听到他说。

「其实……我的房间没有变成猫屋,这个十一也是我拜托叔叔阿姨出去玩,别回家的,我想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那个枕头逐渐贴近他的脸,像是长在了他的脖子上,浑然一体。

我像是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我以为的各种莫名其妙的巧合,原来是他的预谋。

可我很高兴,非常高兴,高兴到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许是因为长久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露出头,转脸看我,

「你不发表一下对我这些话的看法吗?是开心,还是,just so so?」

我张了张嘴,激动之下声音都是抖的,故意耸了耸肩,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也就那样吧。」

握着我的手骤然变紧,他没听出来我的紧张,脸色瞬间沉下来,明晃晃的失落,臊眉耷眼,像只委屈的狗子。

我没忍住笑出来,「看不出来啊,许星杭,你还一套一套的,画得最拿手的是不是蚊香?一圈绕一圈。」

「不是。」

截停在「不是」这两个字上,我一直不知道他最拿手的画是什么,直到结婚的那天。

大屏幕上出现一张又一张我的画像,有素描,也有漫画,有我看书的样子,也有我追剧的样子,不知道多少张,画技由青涩变得成熟,到最后寥寥几笔就能看出我的神韵。

他这次声音没有抖,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最拿手的画,是画你,从高中开始画,画了成百上千张,张张不一样,张张都是你。」

眼泪自发溢出眼眶,我泪眼蒙眬地看着他,他笑着给我擦掉,深情不过三秒,欠嗖嗖地说:「其实还想把那些记录你丑样的画拿出来,但我觉得你肯定会打我……」

我已经紧紧抱着他,埋头在他的怀里。

我和我的竹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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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爱我。

而我也爱他。

许星杭番外:

我喜欢上了我对门的小女孩。

从小一起长大,俗称青梅竹马。

一开始只当她是一个小妹妹,而且混熟了,相当于亲人,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在孟叔叔去世之后,我觉得她太可怜了,就习惯性地照顾她。

那时候她很不爱说话,明明之前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我就会想尽办法逗她笑。找笑话说给她听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只是一直陪着她而已,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转折点发生在初二的时候,周阿姨再婚,她跟着周阿姨搬去了新家。

她搬走了一个星期,我从来没有和她分开过那么久。每天想给她打电话,又找不到借口。那时候我开始画画,画她。

不能说完全不像,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说句老话,虽说是有些肉麻,但确实表现出了我那几天的心情。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以至于当她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我的错觉。

她扑到我的怀里,挂在我的脖子上,把我的睡衣弄湿。

我像是变成了木偶,只剩下躯壳,而灵魂已经被击飞。

她在哭,她说她不想离开这里。

我好像变傻了,她在说,我在听,可事实上我耳边只有我的心跳声。

我甚至都担心她能听出来我的慌乱。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察觉到了自己隐秘青涩的感情。

她后来又搬回了对面,那几天我的高兴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以至于我妈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早恋了。

倒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高一我和她是一个班,高二我选择艺考,不常去教室上课,对她的了解就少了很多。

当周阿姨焦急地打电话给我,说她不见了的时候,我打翻了颜料盘,撞到了画架,弄得一片狼藉跑出去。

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突然像是开了窍,我跑去了孟叔叔的墓地。

她果然在那里,眼睛肿成了核桃,我松了一口气,却又马上提了起来。

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孟兴很懒,但她也很倔,我问了她,她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了。

我自己去找原因,翻开了很久没用的同学列表,由亲到疏,我去问他们为什么孟兴会哭成那个样子。

难怪我一开始就看周韫不顺眼,一来就黏在孟兴身边,原来憋这个坏。

按理来说,少年意气,我该为孟兴报仇,可想来想去,我只让江月江阳多去陪陪她。

我一直后悔,没有在那段日子里陪着她。

所以我报了和她一个城市的学校,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了房子。

我一直忐忑,不知如何开口,而她永远懒洋洋,漫不经心。

我悄悄试探过她,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想不想谈恋爱。

她一脸惊诧地反问我单身不香吗?为什么要去吃恋爱的苦?

行吧。那我也是。

说来我也怂,心已经飞了,行为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爱情于我而言,简直就像是一个死胡同,而我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一去不回。

老妈催我找对象,我让她去催孟兴,她自是不可能直接去找孟兴的,所以她去找了周阿姨。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至今我都在感谢着孟兴那位失恋的室友。

虽说很不地道,但我真心觉得她失恋的好。

因为她进了医院,我才有机会和孟兴一起进入一桩误会,引起一系列莫名而又完美的连锁反应。

天时,地利,加上我的暗箱操作达到人和。

孟兴那匹大漠孤狼终于开了窍,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