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俩看看，你爸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这婚还没离哪，就这么急吼吼的。这李大红也真够骚的，都有孙子的人了还穿成这样，也不臊得慌，她是不是以为那里是菜市场，卖肉哪……”
婆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跑到我和老公面前，把手机塞给我。公公的一张朋友圈照片，打翻了婆婆这个醋坛子，那扑面而来的酸味，把我和老公熏得够呛。
照片中，公公和李阿姨两人穿着泳装，站在沙滩上。公公光着膀子，穿着一条黑色大裤衩。李阿姨这身材成功地刷新了我对她的认知。真是丰乳肥臀小蛮腰，她那双修长的大白腿在那身紫罗兰色的泳衣下，也显得格外迷人。这跟平日里长衣大褂罩着的李阿姨还是一个人吗？
他俩并肩站着，公公的右手搭在李阿姨的腰间，二人笑得嘴都咧到耳门了。你还别说，这二人无论是身高还是气质，还真挺般配。
“这李阿姨真人不露相啊！一把年纪，身材保养的跟个大姑娘似的，也难怪，人家爱运动，一年四季跑步游泳，正好她男人也死了，和我爸又是一个游泳队的……”老公王小飞一如既往地没眼力见儿，自顾自地在那里叨叨，完全没看出他老妈的一腔怒火早已蓄势待发。
“你要觉得她好，以后你就让她当你妈好了！”婆婆从我手里一把夺走手机，怒气冲冲地回房了。
公公这次旅游前提出要和婆婆离婚，婆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宠了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就为那么点事，抛弃自己？她自然是不答应，公公也没有过多的啰嗦，说反正离婚冷静期是一个月，我到外面去逛逛，回来咱们就把手续办了。
公公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拎着包轻装上阵了。
婆婆做梦都没想到，一辈子优柔寡断的公公，对她言听计从的公公，这次走的那么干脆、决绝。
其实，这一切都是婆婆自作自受。
2
公婆年近六十，都是造船厂的退休员工，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过日子，俩人一辈子都没正儿八经红过脸。
公公是典型的宠妻男，几十年下来，把婆婆宠得都失去自理能力了。俩人就我老公这一个孩子，前几年退休后，从老房子搬过来，和我们住到了一起。
正好孩子上幼儿园了，我们夫妻俩工作也忙。老两口乐颠乐颠儿地做起了我们的后勤，买菜做饭接送孩子，完全解决了我们的后顾之忧。
我们打心底里感激二老。可是这种踏实平静的生活，从婆婆上了老年大学后，就渐行渐远了。
婆婆也不知道是被谁洗脑了，广场舞圈子玩的好好的，非得去上老年大学。一开始我们也挺支持她的，老人想进步我们还能拦着不是？
婆婆因为身材高挑，进了模特班。班里那些大妈们，就跟个个都是国际超模似的，到哪儿都跟走台步似的，雄赳赳气昂昂。为了追求上台效果，她们对自己也是各种虐，婆婆也跟着东施效颦。
刚进班没几天，婆婆回来跟我们说，以后她不吃晚饭了，说自己太胖了，穿旗袍不好看。婆婆一米六八，一百三十斤。她这年纪这个头，在我看来，她的体型顶多也就算富态吧。
婆婆对自己还真够狠的。那段时间，她每天过午不食。午饭后除了喝水，就啥都不吃了。一直要熬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吃。效果还真立竿见影，一个多月后，一上秤，她轻了八斤。
我心生羡慕，随后也立下计划要跟婆婆学，只可惜坚持了两天，计划就夭折了。
公公看婆婆确实瘦了，穿衣服比以前也精神多了，一个劲地夸她换对地方了。他还动员造船厂的那些退休大妈们也去上老年大学，说那是个改头换面的好去处。
可是，好景不长。
3
一次，模特班的大妈们在一场服装秀上表现出色，大家建议举办一次庆功宴。
宴席定在市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家AA制，每人要付680块。另外为了增添宴席的仪式感，每人要订制一件真丝旗袍，1800。还要让各家老公写一封感谢老婆的信，席上要朗读给大家听，最好由老公亲自朗读。
婆婆一开始不愿去。她一辈子勤俭惯了，平时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几十块钱的地摊货。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就连我和他儿子结婚都没舍得在大酒店订酒席。
她一是觉得就为吃顿饭花那么多钱太不划算；二是怕自己没见过世面，头一回去那么高档的地方，缩手缩脚让人看笑话。
我和老公反而劝她去，辛苦一辈子，偶尔享受一回也不为过。怕怯场也好办，多和她们说笑，假装对一切都不在乎就可以了。
公公一开始也和婆婆想的一样，但听我们一劝，他也同意了。不过，感谢信是坚决没写，他也死活不跟着去。
没想到的是，婆婆自那次旗袍宴后，整个人就跟踩在了云朵上一样，飘了起来。
她逢人便感叹，我这前半辈子白活了，从今往后，要过有品质的生活。她首先在家里搞起了“断舍离”，把家里能舍的都舍了，不能舍的也舍了好多。那阵仗，巴不得我们几个大活人，都能在她面前隐身、消失。
那几天，婆婆前边扔，公公后头捡，两个人进进出出、出出进进，忙得不亦乐乎。我和老公也懒得管，我们就一个原则，只要不扔我们的，怎么都成。
消停几天后，婆婆又开始了买买买运动，我估计她压根没明白啥叫断舍离。
4
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等婆婆吃饭，直到天黑，婆婆才到家。
只见她两手各挎着几个大纸袋，我一看袋子上的字，就知道婆婆这回是大出血啊。那些都是商场专柜的牌子，一件薄薄的衬衫都要一两千的。我也就逢年过节或者打折时才舍得买件把充个门面。
看着她那些袋子，我心里挺不是滋味。我女儿从生下来到现在，也没见她当奶奶的给孙女买过一件好东西。孩子过生日，没想到婆婆对自己这么舍得。
“妈，你这后面日子不过了吗？这么个花法，不要一年半载，你和我爸的退休金就都精光啊……我们每月就那么点工资，还要还房贷车贷的，到时候你们要是再生个病，我们上哪儿弄钱去……”老公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你就不能盼着我的好吗，有儿子咒老妈生病的吗？我们班一个大姐，人家那儿子真是天底下找不到的孝顺，每个月给她好几千零花钱，衣服鞋子都是牌子的。隔三差五，人家还带着老妈去吃好吃的，哪像你这样没出息。你呀，真得好好跟人家学学！”
对别人家的儿子一顿猛夸之后，婆婆拎着袋子扭头就进房间了。
老公被婆婆怼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伸长脖子、扯着嗓子，冲着婆婆房间大声嚷嚷：“人家儿子这么好，你干脆认他当儿子，他肯定也会好好孝敬你的！”
“好主意，我明天就去！”婆婆仍旧不依不饶，半是玩笑半是挑衅地回道。
老公气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弱弱地问我一句：“这还是我妈吗？”
公公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们母子的嘴战一结束，他就起身去了阳台，默默地望向远处。
接下来的一周，婆婆今天上衣下裤套装，明天连衣裙，后天又是套裙。有时大红大紫，有时黑白灰。
每次看她在镜前洋洋自得、自我陶醉的模样，我和老公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着乐，总感觉她就是那大观园里的刘姥姥，可爱又可笑。一旁的公公，一个劲地摇头，叹息。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果说婆婆买点大牌衣服还能理解的话，她后来的做法真的是犯了众怒。
5
又过了些天，婆婆说，她们模特班要去省城参加一个夕阳红活动，为期一周。公公要跟着一起去，说婆婆一辈子没有单独出过门，怕她到外面出了岔子。婆婆让他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她有好姐妹陪着，没事儿。
公公就没吱声了，他给婆婆把里外衣物和洗漱用品都装进行李箱，还给她准备了一个满格的充电宝，说备着救急用。
公公对婆婆的那份体贴入微，我真羡慕。只可惜，他儿子半点都没遗传到。
婆婆走的那几天，很少和家里联系，每天就是发一两条语音报个平安。公公每次发起视频，她都拒接。
六七天后，婆婆回来了。她刚进门，我们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婆婆顶着一头深棕色港式大波浪，一脸浓妆，竟然还割了一对欧式大双眼皮！可能是创口还未愈合，她的双眼肿得就像两个大桃子。
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一袭藏蓝色紧身旗袍包裹下的婆婆，双/乳/高傲地耸立着，那胀鼓鼓的架势，我真担心会把那块轻薄的布料给绷裂了。
婆婆见我们像看到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着她，得意的如同自己就是那开屏的孔雀，她沾沾自喜地跟我们炫耀起来：“你们看我现在这身材，多标准。这穿旗袍啊，就得胸是胸、腚是腚，穿起来才有韵味。”
婆婆一边嘚瑟着，一边用手在胸前和屁股上比划着，生怕我们没看到她胸大屁股大似的。
“都当奶奶的人了，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在儿子媳妇跟前儿讲这些，成什么体统！”公公冲着婆婆一通呵斥，然后他一把拽起婆婆的胳臂，三两下把她扭回了卧室。
我从进他家门以来，公公对婆婆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头一回。
6
“你脑子被水泡了吗？那么多养老金一把就给了别人……”
“我这钱也没花多少……都存在卡里呢，下次去，直接从卡里扣就可以了……”
“还下次……这日子没法过了。再这样下去，我临老还要流落街头……我要跟你离婚！”
公婆二人在屋里的唇枪舌战，把屋外的我和老公打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原来，婆婆这次是去省城整容的。她拉了一个双眼皮，做了一个假体隆胸，还办了一个VIP卡，卡内充值竟高达18万。
要不是亲耳听到，我和老公还蒙在鼓里，他们二老还有这么一大笔钱哪。我和老公对这18万不明不白地进了别人的腰包，忿忿不平。我们商量着，不把这笔钱要回来，我们誓不为人！
公公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他平时抠门得一个钢镚都得掰成两半花，有一点太阳就绝不用燃气。哪家超市有优惠，一斤鸡蛋便宜个两三毛，即使排队一小时，他也毫无半句怨言。
18万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那是他们半生的心血、更是养老的最后保障啊！他觉得婆婆走火入魔了，再这样下去，肯定得倾家荡产！
可钱已经冠冕堂皇地到别人手里了，公公恼归恼，却一点法子都没。他只好提出离婚各过各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不管了！
你还别说公公这招三十六计走为上，还真是用得妙。
7
我和老公都上班，公公不在，家里的烧烧洗洗接孩子全落在婆婆一人身上了。第一天，家里就闹了个人仰马翻。
那天下午五点左右，幼儿园老师打电话让我去接孩子，说其他宝宝都走了，我家孩子都急哭了。我想婆婆肯定是忘记了，平时都是公公接孩子的。
我打婆婆手机，竟然关机。我也急了，自己这边还有点事没忙完，走不了。我又打给老公，让他放下手头的活，立刻动身去幼儿园。
老公接到宝宝又过来接了我。等我们到家，发现婆婆不在。
餐桌上早餐的碗筷、盘子还没收，厨房电饭煲张着大嘴巴，插着电，里面剩的南瓜粥还在冒着热气。卫生间的脏衣服、脏袜子堆在那里一动没动，换气扇还嗡嗡地响着。公婆床上的被子乱七八糟地搅在那里，那盏灯正明晃晃地瞪着我们，估计也是一天都没喘口气。
我和老公不约而同地瞅了对方一眼，眉眼挂成了八字，瞬间头大。
看那墙上的钟已经六点半了，我俩立马调整情绪，开始分工，撸起袖子分头行动。我负责洗衣服，他收拾餐桌，做晚饭。老公快速把碗洗好，饭煮上，准备做菜，才发现没菜。他准备去楼下超市买，正开门，婆婆回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大袋熟食，尴尬地冲着我们假笑：“我早上临时有个活动，以为一会就能回来，哪晓得搞到现在，手机也忘记充电……”
那顿饭，桌上鸦雀无声。就连平时叽叽喳喳的宝宝，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低着头，乖乖吃饭。
那一天，就让我们三个都意识到公公对这个家的意义。有他在，这个家才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他不在，杯盘狼藉、兵荒马乱。
8
过了两三天，我们在朋友圈看到公公的更新，他和李阿姨一起跑步的照片。二人藏不住的满面春风，又让婆婆逞了一次口舌之快。
那天中午，我正在单位食堂打饭，婆婆打来电话。她说胸部胀痛得厉害，还在发高烧。我赶紧请了假，打电话给老公让他立刻回家。
等我们把婆婆送去医院挂了急诊，医生一番检查后才得知，胀痛发烧都是婆婆隆胸的假体质量不过关感染所致，需要立刻做手术取出假体，完了至少得住院观察一星期。
我和老公心急如焚，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嘛！本来家里就乱成一锅粥了，又摊上这事！想来想去，我们只好打电话找公公。
公公接到电话，立刻订了机票飞回来了。他真的就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他一回来，我和老公长舒了一口气。公公医院和家两头跑。婆婆休息时，他就回去买菜烧饭做家务，孩子也能按时接送。我们到家也能一如既往地吃到热乎饭。
9
几天后，婆婆出院了。当天下午，李阿姨拎着水果来看婆婆。
婆婆垮着脸，双眉紧锁。我真是佩服李阿姨的勇气，她竟若无其事地在婆婆身边坐下，然后神秘兮兮地看着婆婆，细声细气地娓娓道来：“老姐姐，你啊……”
原来，这次旅游是她和公公所在的游泳队组织的，一起去了十几个人。那几张她和公公的合影，是公公故意为之，就是想气一气婆婆，他们俩只是纯粹的队友关系。事先，公公也和李阿姨商量过的。
“好你个老头子，竟敢耍我，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婆婆得知真相，满脸庆幸地嗔怪着公公。公公在一旁憨笑道：“我这是诱敌深入，以退为进……”三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欢。
后来，我和老公拿着婆婆住院治疗的一系列单据，去了那家美容医院。我们要求对方退还婆婆的18万，并赔偿她取假体的医疗费。
一开始他们各种推脱，不愿退，说这都是两厢情愿的事，他们并没有强买强卖。我们索性一纸诉状把他们告上了法庭。
见我们态度坚决，他们又怕事情闹大，有损他们医院的声誉，对方无奈答应了我们的诉求。
公公看到那18万的到账信息时，兴奋得把宝宝抱起来转了好多圈。
婆婆也知道了她模特班姐妹的女儿，因为她这单，得了一万多提成。她痛下决心，再也不去模特班了，她说以后要和公公、李大妈他们一起游泳、跑步，也要把身材练得跟李大妈一样货真价实、前凸后翘。
我和老公，看着婆婆终于从云端落了地，想着我们的日子又重回正轨，心底升起无与伦比的踏实与满足！
看来啊，这圈子是真得不能乱入。不攀比、不盲从，珍惜眼前人，脚踏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永远的幸福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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