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哭坟人》,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我认识一个职业的哭坟人,今年28岁,出生在陕西秦巴一带的山区。他特倒霉,三天两头丢钱、丢手机,这些还是轻的,几乎每一年,他都会因为各种意外进几次医院。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他长期替人哭坟导致的,劝他别干这个了。他不听,继续替人哭坟,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越哭,就越倒霉。

2011年,他老家的山区里发生了一起极其血腥的灭门惨案。他接了活儿,替连内脏都被人掏出来的一家四口哭坟,最后把自己弄得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一)

给他取个化名,叫邱振兴。

那年夏天,他还差俩月才满十八岁。哭坟队接到了邻县的一个单子:替曹某一家四口哭坟。哭坟队一听这活儿和曹家有关系,立马拒绝了。原因很简单,这一家四口死得实在太惨了,谁都不愿意和命案搭边儿。

有的说曹家因为反抗入室抢劫的歹徒被灭了口,有的说曹某得罪了道上的大哥被报复了,还有的说曹某一家是死在变态杀人狂手里的。但不管哪个版本,都有一个相同点:曹某、曹某的女儿、曹某的女婿、和曹某刚满百天的孙子死后,都被开膛破肚,场面触目惊心。

邱振兴也不想接这个活儿,但最后接了,原因也很简单,他妈前些天在山上砍柴的时候,被蛇给咬了,蛇有毒。他妈被送到县卫生所抢救,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后续的治疗和恢复需要一万块钱。

邱振兴家很穷,但凑一凑,一万块钱原本还是能凑出来的。但是先前不是说邱振兴一直很倒霉吗?他爸送他妈进医院后,上山捡他妈劈完的柴火(能卖钱),结果也被蛇给咬了,一万块钱的治疗费,一下子变成了两万块。至于是不是同一条蛇咬的,不得而知。

最后,邱振兴没听哭坟队里其他人的劝,接了这个私活。

结果,当天到场的时候,邱振兴傻眼了——送葬队伍人特少,包括他在内,一共只有五个人。

大家都知道曹某是包工程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他家算是秦巴一带山区率先富起来的家庭,甭说别的,从他招了上门女婿就能看出来。曹某有不少远亲,听说都早早地去了沿海发展,生活都过得不错。照理说,曹某死了,来送葬的亲属,应该不少才对。

一问,好家伙,除了邱振兴,剩下四个也都是接了私活从临县过来哭坟的,一个曹家的亲属都没来,都怕遭仇家牵连。

给曹某一家组织葬礼的,是曹某的哥哥。

有小道消息称,曹某的哥哥原本在上海,警方联系了他,讲述了案情以后,他原本是不敢回来的,但曹某死的突然,没立遗嘱。大家知道,第一顺位继承人是父母、配偶、子女,第二顺位继承人是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在被继承人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由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遗产,没有第一顺序继承人的,由第二顺位继承人继承。曹某的父母和老婆早就死了,女儿又死在了这起案子里,所以,曹某唯一的哥哥,可以继承曹某的财产。

最终,曹某的哥哥还是回来了,还从上海带了好几个保镖。兴许是想拿遗产的时候心安理得一些,曹某的哥哥觉得还是得给人一家四口好好地下葬,于是四处找哭坟队。

结果,最后只来了五个人。

(二)

送葬当天,曹某的哥哥没有露面,就连遗体也是五个哭坟人从县医院接出来的。

五个人,每人的酬劳是五千块钱,干的活儿听着简单:把遗体送到火葬场火化,最后把骨灰瓶埋到曹家的家族坟里。

大家或许以为职业哭坟人只要在死者下葬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哭一场就可以拿钱走人了,事实上,他们在哭坟的过程中,挺讲究的。

什么人会请哭坟人呢?一般有两种人。

一种是在外地工作的子女和亲属,祭祖的日子赶不回来扫墓,就会请两三个的哭坟人去亲人的坟头清扫。智能手机普及以后,哭坟人扫完墓、哭完坟以后,会把事先录好的视频发送给雇主,证明自己已经完工了,大家上网搜一搜,应该能搜到相关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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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情况是死者的亲朋好友太少了,送葬的人三三两两,都排不成一支队伍,实在拿不出手,这个时候,哭坟队就出场了。大家知道,中国人对白事特别重视,各地的风俗不一样,但有一个共同点,送葬的人越多越好,场面越热闹越好,在简化白事的倡议出台前,很多地方还会请和尚或者道士操办上好几天才将遗体下葬,说句不好听的,没等到遗体发臭了,入不了土。

哭坟人在哭坟的过程中,极其谨慎,他们不仅要披麻戴孝,而且除了要哭,还要唱。

没错,就是唱歌,跑调了还不行。

大家应该都参加过葬礼,注意过送葬队伍里面吹唢呐和打鼓的乐队吗?他们也是哭丧文化的一部分。

到了今天,哭丧文化逐渐消失或弱化了,只有偏远地区还完整的保留,在古时候,逝者出殡时,逝者的后代必须得一边哭,一边唱。哭可以理解,那唱什么呢?唱自己的哀思,唱逝者的生平。

中国的哭丧文化主要起源于儒家文化,讲究以哭寄托对亲人去世的哀思,以唱纪念长辈的生平,合起来,就是唱哭。不哭不唱?不行,会被视为不孝,哭得或唱得太小声了,也不行,怕逝者在黄泉路上听不见。

邱振兴只有初中学历,早早地就给人哭丧赚钱去了,他年纪轻轻的,精力足,嗓子也好,哭的真挚,唱的热烈,算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了。替人哭了几年坟,也积攒了不少经验,但当他和另外四个哭坟人把遗体从县卫生院接出来以后,一下子有些懵。

这亲属也不在,他们几个就算是给死者出殡了吗?

(三)

一个年纪大点儿的哭坟人说:「火葬场那边都安排好了,说是只要咱们把遗体送去,有人交接。火化了以后,正式出殡,送去墓地。」

邱振兴又问:「那出殡前的仪式怎么办?」

按照习俗,出殡前一般是有一些仪式的,比如「点主」,就是请德高望重的人用朱砂笔往牌位上点上一笔;又比如「出灵」,就是死者长子身背棺木,众人协助把棺木移出灵棚。

其他人回答:「就别那么讲究了,人家都不在意,咱们管那么多干啥?」

邱振兴看了一眼棺木里的四具遗体,心里还是觉得不安,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办事儿。

四具遗体都躺在从卫生院租来的担架上,盖着白布。当时,四具遗体的解剖尸检工作都结束了,该缝的也都缝了,经过美容处理,所以看上去并不可怕,唯一让邱振兴觉得骇心动目的是未满百天的孩子的尸体。

孩子的尸体实在太小了,被盖在白布下,连头都没露出来。

五个人把四具遗体扛上灵车,从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开始,后来的过程极其不顺利,这一度被邱振兴归咎为四名死者不甘就这么草草入葬。

当时的邱振兴也没想到,他会卷入这起灭门案中。

(四)

来接遗体的灵车是火葬场派来,钱都付过了,其实就是一辆拆了大部分座位的大巴车。五个哭坟人坐在仅剩的几个座位上,四具摆放遗体的担架放在地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四具遗体中,曹某、曹某的女儿和女婿都露了头,双目紧闭、脸颊凹陷,脖子以下的部位被白布遮挡,看上去和邱振兴看过的其他遗体没有太大区别,但是,邱振兴盯得久了,又依稀觉得这三个人的表情非常的不安详。

邱振兴又忍不住把目光挪向三具遗体的腹部,虽然腹部被白布遮裹,白布下还有三具遗体身着的寿衣,可他还是忍不住脑补出了一个画面:三个人的肚子都被破开了,里面的肠子全都生生被拉了出来。

邱振兴盯得入神的时候,司机踩了一个急刹车,孩子的遗体被惯性抛了出去,他急忙伸手去接,就这么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邱振兴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他事后告诉别人,那孩子太轻了,几乎没有重量。当然了,警方发布的案情通报里明确地说了,孩子的内脏被掏空了。而且,他仔细地看了一下,孩子的脑袋变形了,后脑的部位塌陷了,头皮上缝了很多针。

车子接着开,没多久就停了下来,据说是前面发生车祸了,临时封了道,只能小车通行,大巴车开不进去。

几个哭坟人骂骂咧咧:「今儿的倒霉事儿咋这么多!」

他们下了车,只能和司机一起抬担架,步行去火葬场。一共六个人,每两人抬一个担架,孩子的遗体小,被放在妈妈身边了。

步行路程一共两公里,天气阴沉,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

邱振兴当下心里特不安稳,总觉得还会有事儿发生。果不其然,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挑夫经过他们身边时,不小心踩了一滩积水,滑倒了,扑向了担架。几个哭坟人手疾眼快,赶紧躲到一边,这才避免遗体被冒犯。

本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是挑夫刚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从哪里蹿出了四五个人,又把挑夫按在了地上。为首的一个人见大家都吓了一大跳,立刻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原来,那几个人是便衣民警。

便衣民警告诉邱振兴几人,说他们根据灭门案里的线索,凶手会在曹家四口入葬的当天,继续作案,破坏遗体,所以一直暗中跟随。

挑夫一听,立马大喊冤枉,但还是被民警带回去了。

司机和哭坟人都心有余悸,在为首民警的护送下,将担架抬进了火葬场。

四具遗体都被分别推进了火化炉,邱振兴在火化炉旁候着,坐立难安。两个小时以后,四具遗体都火化完成,被装进了骨灰瓶里。他再去找其余四个哭坟人的时候,找不着了。

邱振兴向火葬场里的人打听,这才知道,那四个哭坟人因为民警说的话,害怕了,决定不挣这钱,走了。

邱振兴看着四个骨灰瓶,非常无奈,决定一个人动手,完成剩下的入葬仪式。他找火葬场借了一辆小推车,把四个骨灰瓶全部放上去,推出火葬场的时候,忽然瞥见远处的树荫下,正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目光凶狠,直勾勾地盯着推车上的四个骨灰瓶,手里还拿着一柄锤子。

(五)

先详细说一说灭门案的全过程。

2011年,曹某五十岁,刚办完半百寿宴,不久后双喜临门,他的女儿给曹家生了一个男孙。尽管女婿是倒插门,但在外人看来,曹家的家庭关系十分融洽,毕竟有钱啊,住着带院子的大房子,院外停了三辆车,一辆是宝马七系,一辆是奔驰 S 级,还有一辆别人都说不出是什么车,那么富有,家庭关系能不融洽吗?

曹某是包工程的,在相邻的几个县市,开山的工程几乎都是他的。

案发当时,正值深夜,下着大暴雨,电闪雷鸣,没有人听见呼救声和惨叫声,警方推测凶手是故意趁着打雷作案的。

当夜,一个冒雨回家的人经过曹某的家,看见院子大门开着,锁被砸坏了,地上还有一块大石头,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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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鸣笛赶到时,正好有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和民警擦身而过。不过,当时民警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场惨烈的凶案,不够警觉,没有去追那个人,后来才推测,穿着雨衣的那人,可能就是凶手。

民警进入院子后发现,宅子的门也被破开了,屋子里漆黑一片,但是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开灯以后,在场的民警全都愣住了——客厅里,躺着一具血淋淋的男尸。

男尸是曹某的女婿,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胸膛到肚子的位置,被人剖开,肚子里的所有器官都被扯了出来,随意地丢在一边,恰好盖住落在地上的奶瓶上。

再往上走,二层楼梯口还有一具男尸,是曹某的。曹某的尸体和其女婿的尸体高度一致,也被人剖腹掏脏了。

最触目惊心的场面,是曹某女儿和其孩子的死。

母女俩的尸体,都躺在床上,床上全是血迹和被掏出来的肠子,谁能想到,凶手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就连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案子发生以后,省厅派了抽调了警力和数名专家,来指导县刑侦大队侦办案件。

四名死者都是被斧头砍中胸部致死的,只不过死后,被开了膛,致死伤没有那么容易通过肉眼判别罢了。

案发现场,发现了多枚凶手遗留下来的鞋印。根据鞋印的位置和方向,警方推测出了凶手进入曹家之后的行动轨迹:凶手破门而入时,恰好碰见在一楼大厅的曹家女婿,从而实施了杀害,通过落在地上的奶瓶,可以推测,当时曹家女婿正在为孩子温母乳;曹某听见动静后,出房门查看,被上楼的凶手撞个正着,也被杀害;紧接着,凶手进入曹某女儿的房间,将还在熟睡的曹某女儿及孙子杀害。

这是凶手杀人的过程。有意思的是,根据遗留在现场的鞋印判断,凶手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杀人时从一楼上至二楼;开膛时则倒回去,从二楼到一楼;掏完内脏以后,凶手又从一楼去了二楼;最后,凶手又从二楼下往一楼,逃离现场。

(六)

凶手从一楼到二楼,一路杀完人,最后再返回去开膛,这可以理解,毕竟,开膛需要不少时间,为了防止意外,需要先把人全给杀了,才能万无一失地操作。但是,凶手从二楼到一楼,依次给曹某女儿和曹某孙子、曹某、曹某女婿开完膛以后,为什么又折返到了一层,最后才离开现场呢?

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人注意到了曹某孙子塌陷的脑部伤。

凶手的作案手段简单粗暴——直接用斧头砍四名死者的胸口,除了曹某的孙子以外,其余人的头部都没有受伤。省厅特意调来了几名经验丰富的法医师,通过生活反应检测,认定曹某孙子的脑部伤,是被钝器砸开的,是死后伤,而且,是死了至少二十分钟以后产生的伤。

负责工具痕迹检验的民警和法医师共同认定,将曹某孙子的脑部敲塌陷的钝器,也是斧头,只不过是斧头的背部而已。

这下,凶手的行动轨迹就更明朗了:一楼到二楼,杀人——二楼到一楼,开膛——一楼折回二楼,敲击曹某孙子的脑部——二楼至一楼,逃跑。

先不谈凶手为什么要敲曹某孙子的脑袋,让众人费解的是,如果凶手要敲曹某孙子的脑部,那他在给曹某孙子开膛的时候,就可以顺道解决了,为什么要等到去一层把曹某女婿开膛以后,再折回去呢?

要知道,在案发现场停留得越久,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凶手根本犯不着来来去去,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最终,警方研讨出了一种可能性:凶手实在太恨曹某一家了,尤其恨那个孩子,所以在给所有尸体开完膛以后,觉得不解恨,临时起意,又跑回二楼,准备把孩子的脑袋也敲开。

警方整理了报案人报案的时间、四人遇害的时间以及警方出警的时间后,发现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从而进一步推断,凶手刚往孩子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听见了警笛声,这才罢手,逃离现场,否则,他很可能把孩子的脑袋敲得稀巴烂,也可能再一次依次把其余三具尸体的脑袋敲烂。

凶手作案的过程,太过血腥,明显带有强烈的主观恨意,因此,警方判断这一起灭门案的原因,极有可能为仇杀。这样推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曹某家中,没有任何财物的丢失,可以排除入室抢劫转化成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也正是凶手在作案时表现出来的浓烈恨意,警方才在曹家四口下葬当天,派便衣民警悄悄跟着邱振兴等人。毕竟,凶手太恨曹家四口了,原本打算把尸体脑袋敲烂的计划也被打断,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变态杀人狂,会不会再找机会,对尸体下手。

(七)

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了多枚血指纹,可惜的是,提取到的大部分的指纹都是残缺的,无法直接从数据库比对筛查,倒也提取到了两枚完整的指纹,不过是小指的。那个时候,办身份证的时候,是不需要录入小指指纹的,而且,凶手显然没有前科,公安系统的数据库里,也没有匹配到相应的小指指纹。

下葬当天,便衣民警抓到的那个挑夫,通过小指指纹比对后,被排除了嫌疑。

当时,警方已经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调查了曹家一家四口的人际关系。

首先是曹某。曹某的性格敦厚,和邻里的关系和谐,还经常主动帮扶经济困难的邻里,在大家眼中,他是一个大好人,没有与人结仇。曹某年轻时,倒是因为流氓罪,被关了几年。不过大家知道,以前的流氓罪,是特定时期的产物,很多行为放到今天,再正常不过,警方调查了曹某的人品,认为他与人结仇的可能性不大。

其次是曹某的女婿。这个小伙子二十岁出头,家里穷,高中毕业,本来打算沿海去找工作发展的,后来经人介绍,被曹某看中,招上门当女婿了。小伙子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性格特别好,这也是曹某看中他的原因。警方通过调查,也没有发现其与人结仇。

曹某的孙子还那么小,没有调查的必要。

最后是曹某的女儿。小姑娘也二十岁出头,是个大学生,大学是在浙江上的,毕业以后,回到了老家,很快就在曹某的安排下,结婚生子了。她的性格温柔,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对待邻里的态度非常有礼貌。而且,她非常听话,几乎可以说对曹某言听计从。警方没有在当地查到她与人结仇,但是由于她在外地上过大学,所以,警方给浙江警方发了协查函。跨省调查,需要一些时间,直到曹家四口入葬当天,浙江警方才终于传回了调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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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查,果真查出了点什么。

警方到曹某女儿的大学,咨询了辅导员,又联系到了她以前的同学,发现小姑娘在大学期间,有过一段恋情。

和小姑娘谈恋爱的,是她的大学同学——张某。大学上了四年,这恋爱也谈了四年,两人是在临近毕业前分手的。据说,两人分手的理由,是曹某想找一个上门女婿,但张某的家庭也富裕,不可能会同意,而小姑娘又听曹某的话,所以提了分手。

两个人分手的时候,闹出了特别大的动静,又是吵架,又是摔东西的。

浙江警方尝试过联系张某,没能联系上,于是又联系了张某的家人,结果他的家属也不知道张某去了哪儿。最后,警方通过手机定位,查到张某正在秦巴一带。

至此,当地警方终于锁定了本案最重大的犯罪嫌疑人,立刻想办法找人。

邱振兴在火葬场门口看见那个举着锤子的人,就是张某。

(八)

邱振兴看到张某的时候,吓了一个激灵,但是张某很快就转身走了。

邱振兴后来说,他当时就已经有些怂了,不过,当他看见推车上的四个骨灰瓶时,还是觉得他既然接了这活儿,还是必须要让逝者入土为安。于是,他带着四个骨灰瓶去了曹家的家族坟墓。

曹某的哥哥已经让人把坟墓开孔了,邱振兴只需要把骨灰瓶放进去,然后再用早已经准备好的水泥,把墓穴封孔,就可以完成任务了。不过,他很老实,依然觉得自己得完成哭坟的所有程序。

邱振兴把四个骨灰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从背包里取出了衣服,披上麻,戴上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先哭了一场,把曹家一家四口的生平给唱了一遍。

骨灰瓶入墓,肯定不能一起放进去,需要按照辈分顺序来。于是,邱振兴又给曹某唱了「入墓经」,先把曹某的骨灰瓶放进坟墓里。

接着,他又给曹某女儿和曹某女婿唱了一遍经,把两人送进了坟。

最后,他为曹某的孙子唱了「超度经」。曹某的孙子实在太小了,邱振兴听祖辈讲过,婴孩的怨念是所有逝者里最深的,如果不好好下葬,很有可能使亡魂无法安息,徘徊在人世间。所以,他在给曹某的孙子哭坟的时候,格外谨慎,一点儿都不敢马虎。

终于,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邱振兴的嗓子都哑了,终于把四个骨灰瓶全放进了坟墓了。

就在邱振兴准备给墓穴封孔的时候,突然被吓了一大跳,他瞥见了地上的影子——他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邱振兴刚一回头,就被敲晕了。等他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山里的一间破草屋里,天已经黑了,外面下着大暴雨,空气很闷,全是烟味,张某的手里拿着锤子,坐在一边抽烟。

邱振兴惊恐地腾起身,张某晃了晃手里的锤子,让他坐下,他只好乖乖地重新坐好。

张某问:「多少钱?」

邱振兴结结巴巴地回答:「什么?」

张某有点不耐烦,把烟头扔到一边,也没有踩灭:「问你拿了多少钱,替人哭坟?」

邱振兴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真的只是拿钱办事,和曹家没有任何关系。」

张某啐了一口:「问你点事儿,回答得那么费劲儿。」

张某索性不问了,直勾勾地躺下,邱振兴原本想趁机逃跑,但是看见张某还紧紧地握着锤子,还是打消了逃跑的念头,生怕自己也会惹恼张木,落得个被开膛破肚的下场。

邱振兴后来回忆,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就在破草屋里闷了一夜,什么话也没有说。邱振兴不敢睡着,坐得全身僵直,胡思乱想之际,竟然还想到墓穴的孔还没有封上。

第二天天亮了,张某对邱振兴说:「我想了一整个晚上。」

邱振兴问:「想了什么?」

「要怎么处理你。」张某站了起来,掂量着手里的锤子,「你看见了我,肯定会去报警。」

邱振兴跪地求饶:「我不报警。」

张某反问:「真的?」

邱振兴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报警。」

当时,邱振兴几乎已经绝望了,他也没想到,张某居然真的放过了他。

(九)

张某拿着锤子,离开了破草屋。

邱振兴在破草屋里木讷了很久,耳边全是张某留下的那句话:「如果你报警了,我以后做鬼都会跟着你,跟一辈子,不会放过你的。」

邱振兴反应过来以后,第一时间跑去了派出所。他经过了激烈且反复的思想斗争以后,还是决定报警。毕竟,这是一场骇人听闻的灭门案,凶手穷凶极恶,不说是为曹家四口伸冤,只说倘若张某没有被抓住,那见过张某的他,就会有危险。

邱振兴去报警的时候,警方根据浙江警方传来的调查结果,已经锁定了张某的犯罪嫌疑,正在四处实施抓捕。有了邱振兴提供的线索以后,警方又派了不少警力,以那间茅草屋为中心,向周围扩散找人。

邱振兴也因害怕,再也不敢出门,当地警方考虑得特别周全,还抽调了两个便衣民警去他家,保护他的安全。

过了两天以后,张某被抓了。

邱振兴一直提着的气儿,终于喘了出来。他联系了曹某的哥哥,拿了哭坟的酬劳。曹某的哥哥听说他帮警方抓住了张某,一开心,额外又给了他两万块钱。他爸和他妈都还在医院里,等着用钱,所以他没推辞,收了钱。

当天下午,邱振兴给爸妈缴完欠的医药费后,想起了还没来得及封孔的墓穴。他心思拿了人家这么多钱,还是得把剩下的活儿干完。于是,他扛了一袋水泥,去了曹家的家族坟墓。

邱振兴也没想到,墓穴的孔已经被封上了,而且,水泥早就干了,显然不是刚封上的。他苦思冥想,忽然想到了张某,他被敲晕以后,封墓穴的,也只有张某了。但是,他旋即又摇头,认为不可能,毕竟,张某没有把骨灰瓶挖出来打碎就不错了。他又想到了曹某的哥哥,毕竟张某都已经被抓了,不会再有危险,那曹某的哥哥回来看看弟弟一家,顺道给墓穴封了孔,再正常不过。

邱振兴本来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几天以后,曹某的哥哥召集了亲朋好友,为曹某补办悼念会的时候,又出事儿了。

这一次,曹某的哥哥也请了哭坟队,邱振兴作为队员,也去了。

众人到达曹家的家族坟墓时,居然发现墓穴被人挖开了,四个骨灰瓶全被打碎了,骨灰早就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

(十)

邱振兴和曹某的哥哥一攀谈,这才知道,当时没有封孔的墓穴,根本就不是曹某的哥哥封的。

那是谁封了墓穴,又是谁把骨灰瓶挖出来了?

曹某的哥哥立即报警,这才知道,被抓的张某,已经被洗刷了嫌疑,他的指纹和凶手遗留在作案现场的指纹,完全不符。而且,张某承认,替邱振兴封了墓穴的人,正是他。

原来,张某在同学群里得知曹某女儿遇害以后,立刻赶到了这里,誓要亲手抓住凶手,替深爱的姑娘报仇。他的脑子很聪明,也猜到了警方的推测,认为凶手的仇恨没有被平息,还有可能对四具遗体下手,所以在入葬当天,一直跟着邱振兴等人。

但之后,张某被邱振兴看见了,知道自己很可能被怀疑成凶手了,于是前去警告邱振兴不要报警。

张某的心愿就是亲手结束了凶手的性命,他一旦被捕,很可能会错过找到凶手的时机。

真凶没有找到,赶来悼念的亲朋好友立刻散了,走的走,跑的跑。不过,这一次,警方很快就找到了凶手。

凶手在挖坟的过程中,在骨灰瓶碎片上留下了完整的指纹,警方通过数据库比对,抓住了凶手——丁某。

丁某原本是曹某工程队下的一个工人,因为孕妻患了重病,走投无路,挪了工程队的款,事后被曹某发现了。曹某把钱都拿了回来,丁某跪求曹某救救他的孕妻,曹某没有施救,但是没有报警追究丁某的责任。

后来,丁某的孕妻死了,一尸两命。

丁某没有感念曹某不追究责任的善意,反而把妻子和孩子的死,全都归咎在曹某的身上,于是在仇恨的驱使下,杀害了曹某一家。

这起案子的轰动极大,丁某最后没有判死刑,因为通过鉴定,他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

反倒是张某得知丁某没有死以后,自杀了,留下了一封遗书,感慨自己没能为深爱的人报仇。

而张某的死不瞑目,全都是因为邱振兴报警了。

这件事以后不久,邱振兴离开了陕西,来到了沿海工作,本来是打算换工作的,但是实在没有生计,最后还是重操旧业,给人哭坟。

邱振兴交了不少新朋友,大家都叫他小 Q。他时常在做梦的时候,梦见张某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报警了,我以后做鬼都会跟着你,跟一辈子,不会放过你的。」

前些年,邱振兴的精神开始有点不正常,总是疑神疑鬼,总说时常能看见一团黑漆漆的人影在跟着他。

对了,你们猜凶手丁某是谁?

就是那辆灵车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