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话大有道理,然而危险之事无处不在,纵有警惕之心,往往也是猝不及防,无妄之灾总会不期而至,而根本不给人预警的机会。故而,古人将这种不期而至的无妄之灾认为是“命里劫数”,是天意的安排,并非咎由自取。能侥幸避开劫数者,便被认为是“必有后福”之人。这种思想,是自欺欺人也好,是真实不虚也罢,总而言之,能逃脱危险者,必是幸运儿。

闲言少叙,书归正文。今日里,且听“大狮”说个古代幸运儿的故事,这个段子据说是真人真事,记载于《扬州评话集》中,北方一些地方的茶馆里面,也有说书先生将这个故事引用为开场小段儿,给那些听书的爷们儿提神醒脑之用。究竟此事如何一个惊险有趣,且听“大狮”娓娓道来。

话说,清朝道光年间,直隶宛平县有个读书人名叫蔡少航,苦读圣贤书,一心入仕途,整天手不释卷,满口之乎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酸儒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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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好清净,蔡书生亦是如此,他嫌自家住所太嘈杂,于是来到离家三十里地开外的一座清凉寺庙,施舍了几个香火钱,请求出家人腾个地方给他,好让他钻研四书五经,倘若某一天独占鳌头,一举高中状元,自然忘不了各位师父对他的恩惠。

出家人本着善念为本,慈悲为怀的佛门宗旨,给他腾出一间小屋,留他住了下来。别看蔡少航是个酸儒,倒还不至于读书读傻了脑袋,他善于察言观色,且又能说会道,不出三五日,便跟出家人混成熟脸儿。从此之后,他每隔几天便回家一趟,过几天又踅回来,来来回回小半年,读书人成了半个出家人。

有这么一天,蔡少航背着书箱再次来到佛门清净地,由于他来往惯了,负责接待香客的小沙弥虽然看见了他,却没有理他。他随便打了个招呼,径自去了他平时住宿的那屋。刚把门推开,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三天前离开这里的时候,明明叠好了被褥,然而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却是一团糟乱,很明显有人在他没在的这段时间里,用过他的被褥。读书人大都多多少少有点洁癖,蔡少航心情不悦,放下书箱,气呼呼地出了屋,想要责问是谁用过他的被褥。

嘿,怪了,平常这座小庙里面,多不多,少不少,怎么着也要有十五、六个光头,今天显得格外冷清,除了那个专管“知客”的小沙弥之外,其余的光头一个也没见着。难不成都到大户人家做法事去了?还是有别的什么活计?

想要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实在没有必要多这个嘴,自己不过一临时住客而已,出家人的事情还是少掺和的好。既如此,何不乘此良机,鉴赏一下主持大当家那屋里面的古董文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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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主持大当家喜欢收藏古玩,但不喜欢别人跟他一块儿品鉴,蔡少航好几次从门前过,想要到屋里近身观瞧一番,却每次都被大当家将他拒之门外。大当家有言在先,住下可以,但不准到处瞎溜达,倘若不听话,就请卷铺盖走人。

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当家的话,怎敢不遵从。不过这会儿大当家不是不在家么,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您瞧,读书人照样鸡贼。蔡少航进到大当家的屋里,左瞧瞧,右看看,拿起古玩一件一件来看,看过了才发现,都不是什么太古旧的物件儿,最远不过元代,多数是明朝制品,虽有几样的品相不错,但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老玩意儿。看来,大当家眼浊不识货,错把瓦缶当金玉,顶多也就是充充门面罢了。

正待离去,无意间瞧见角落处有个铜铃,古气盎然,似乎有些年代。于是,蔡少航两步走到跟前,信手去抓铜铃,不曾想脚下一滑,身子陡然往前一个趔趄,手里抓着铜铃,顺势用力一拉,就听身侧“咯吱”一声响。啊呀!居然出现一个四四方方,有方桌面儿大小的洞口。

嘿呦喂,这可怪了,清净禅房之中,怎会暗藏密室?难不成,大当家有私货藏在里面?这人啊,都有好奇心,很多时候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不刨根问底地把事情摸清楚,心里面总跟堵着块石头似的,让人感觉很不好受。

蔡少航这个酸儒被好奇心驱使着,好似一只乌龟那样趴在洞口处,将脖子探了进去,极力想要看清楚下面的情况。哪曾想下面居然有呜咽声传出,而且还是女子发出的呜咽声。这事儿可怪了,佛门清净地,怎么会有女子藏身密室中?莫不是有鬼魅在里面?不能,绝不可能,这里是供养佛祖的地方,邪魔妖祟不敢来此造次。哎呀!难不成,大当家是个外君子内小人的花花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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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与不是,需眼见为实。蔡少航赶紧找来火折子,点亮一盏油灯,借亮光往下观瞧。结果不看则看,看罢之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呜呼呀,就见黑漆漆的密室当中,有三名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相拥而泣,地上铺着棉被,角落有个木桶,三人身上却无寸缕,浑身抖动个不停,却不敢大声哭泣,显然是因极度恐惧所致。

明白了,这一下全都明白了。蔡少航怒不可遏,心说好哇好哇,指佛穿衣赖佛吃饭的三宝弟子,居然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想要立时搭救三名女子逃出生天,但又一想,自己身单力薄,带着她们三个,只怕跑不远,不如先去报官,让官府派人处置此事。

起身刚要走,才发现屋门已经被人堵住了。堵住屋门的并非旁人,正是这座小庙的大当家。

好个大和尚,身高八尺,膀开一弓,肩宽背厚,肚大腰圆,驴头大的一颗秃头锃光瓦亮,两道浓眉,一对大豹子眼,狮子鼻,火盆口,翻嘴唇,高颧骨。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亚赛一尊凶神,浓眉倒立,怪眼圆睁,吐露凶光,恨不得一口把人吞掉。

“弥陀佛,善哉,善哉,蔡施主,你要到哪里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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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东洋商船——满丸(满完)。事到如今,唯有装孙子,或许还能保全一条小命。蔡少航往地上一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磕响头求大当家饶他的性命,他绝对不会对外人吐露半句。

大当家让他起来,也不打他,也不骂他,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然后,大当家走到门口,喊过一个贼秃,嘀咕了几句之后,转身回到屋里,笑吟吟地陪坐在蔡少航的身边,只是一味地笑,却一句话也不说。

不大会儿工夫,有个身材高大的贼秃拿着三样东西进了屋,一样一样地摆在蔡少航的面前,然后转身出屋,反手将屋门带上。

大当家指着桌上的三样东西,皮笑肉不笑地说:“出此三物,请君了凡。”

三样东西分别是一柄尖刀,一根麻绳,一个砂锅。要说尖刀和麻绳还能让人明白什么意思,可弄一个砂锅来,又当如何解释?难道大当家想吃火锅不成?杀人还要让被杀者自己选一个死法,这比杀人诛心还恶劣,这纯粹是玩“鱿鱼游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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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少航再次跪倒,抱着大当家的两只脚,求大当家无论如何也不要杀他。大当家怎肯饶他,让他速速“了凡”,要是他自己不好下手,就让人来帮帮他。

蔡少航一瞅彻底没了活路,也就不再哭了,擦抹眼泪之后,可怜巴巴地说:“念在多日情愫,还请大当家赏一杯素酒,我喝了素酒,才能与世长别。求大当家满足我人生之中最后一个心愿。”

大当家哼哼一阵冷笑,起身到了门口,让人拿了一壶素酒过来。蔡少航一喝,这哪是素酒啊,这是烈酒啊。也对,这是贼窝,酒色财气样样不缺,早知如此,我该多要一碗肉来吃啊。于是乎,他又要嚷嚷要肉吃。

大当家又是一阵冷笑,起身再次走到门口,这一回居然没有喊人,而是自行出屋去给蔡少航拿肉。照这么看,这位大当家实在鸡贼,他一定是把肉藏了起来,只自己独享,而不与其他贼秃共享。

蔡少航这会儿也豁了出去,心说反正也是一个死,与其独自送死,不如拉个垫背的。桌上有刀子有绳子,不正好可以当成防身的兵刃么?拿起刀子,觉着不够锋利,生怕一刀捅不死对方。拿起绳子,又觉着自己的力气不足以勒死对方。刀子绳子都不趁手,那就只剩砂锅了。

好砂锅,好兵刃,此物尽管貌不惊人,人人却唾手可得,可藏于闹市,可隐于民宅,平时还可以用它煮饭煲汤涮火锅来隐藏杀机。就算被官差抓到也告不了你,威力远在板砖、折凳之上,真不愧为七种武器之首!

蔡少航将长衫脱掉,裹住砂锅,立在门后。少时,听到了脚步声。须臾,屋门被人推开,一颗驴头大的光头探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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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蔡少航双臂一抡,砂锅正中秃头。咣当一声闷响,挨了一砂锅的光头面朝下趴在地上,好似嗑了烟袋油子的蝎虎子,哆嗦几下之后,就不再哆嗦了,秃脑瓜儿开了瓢,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嗟乎!读书人真要狠起来,比强盗更狠三分。所以说,宁可得罪强盗,也不要得罪读书人。

见大当家让自己一砂锅给揳死了,再看门外没人,蔡少航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二里地,您说巧不巧,正好遇到一队巡逻地面的乡勇。见乡勇如见救星,蔡少航嘡嘡把话一说,乡勇立即兵分两路,一路去喊帮兵,一路围住小庙。很快,大队人马赶来,杀入庙中,将大大小小十几个贼秃全部擒拿。

经审讯,他们其中有真和尚,也有假和尚,真和尚吃斋念佛,对主持大当家藏匿良家女子之事毫不知情。而假和尚,则都是大当家的帮凶,大当家看上某个来此烧香还愿的孤单女香客之后,他们负责在半路埋伏,等到女香客路过时,群起而出,将其掳走,交给大当家享用,他们也跟着沾沾光。过些日子,再将这些可怜女子卖到外地的暗门子里,从中获取利益。这个勾当干了三年多了,本来隐藏的极深,却没想到被一个酸儒揭穿,还让大当家丢了性命。这便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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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文一篇,到此打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过去之事,不必深究,权且当个乐子来看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