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欣
（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最近，央美一个学生的毕业作品上了热搜。事情的简单经过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子，进行了一项生存挑战，目标是不花钱地在北京生活21天，并且保证一定的消费品质。结果很成功的，最终顺利完成了当初定下的目标任务。
这张作品以两块屏幕和一张沙发的形式展出，同时引发了广泛的热议。有评论认为这是资源过剩者玩转规则，需要资源的人毫无头绪。
也有人联想到曾经世界级的哥伦比亚小哥冒充沙特王子、美国上东区名媛诈骗案等新闻。
就像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对此当然会有不同的角度和解读。但不管是所谓的“玩转规则”，还是冒充王子名媛，背后运用的原理其实是一样的，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人靠衣装马靠鞍”的刻板印象。
而这项作品的本质，就是关于这个刻板印象的田野实验。
01.什么是“田野实验”？
田野实验是近年来社会科学领域出现的一类新型研究方法，既不同于在实验室中进行的人工可控实验，比如绝大多数发生在实验室里的自然科学实验和一些社会学实验；也不同于由独立于研究目的的事件引发的自然实验，比如研究淮河以南和以北两个其他方面同质性很强、而唯独空气质量不同的两个城市人均寿命的差异。田野实验通常涉及对真实世界的介入和干预，它在方法上既包含了对现实的干预，又超出了实验室之外，描述了真实世界的规律。
拆解下来，这项实验包括几个要素。这个女孩在北京进行了为期21天的实验，通过制造一系列外表和言行的符号系统，将自己包装成符合一般人认知的“名媛”形象，并在中高档消费场所获得了工作人员友好的对待，从而蹭用了免费的资源。这巧妙地验证了社会生活中人们常常会下意识地根据表浅而有限的信息判断一个人所处的阶层、职业、气质性格等属性，将群体性格简单地等同于个体性格，并在互动中呈现相应的行为决策。
02.这项实验为什么博眼球？
假如我们事后复盘，这项实验之所以顺利、有说服力并且某种角度上说比较有趣，离不开一些先验的常识。
首先是环境的陌生性。
这项实验进行的地点是在北京这个一线城市，治安良好、人群聚集度高，同时是典型的陌生人社会。这使得实验能够有效降低安全风险、较快地接触到可能提供资源的人群和场所，并且避免信息之间的串联以及由此引起的疑心。
（在策略上，选择了少量多次薅羊毛的方式，也比较克制。）
其次是测量结果的有效性。
在统计学上有两个很重要的概念，一个是信度，一个是效度。前者指的是多次测量结果的一致性。比如测试一个孩子的数理逻辑能力，用几套难度相当的卷子测出来的结果都比较接近，说明这几份卷子具有比较高的信度。但如果这份卷子是语文试卷，有没有测出这个孩子的数理能力呢？没有。所以说这几份卷子的效度并不高。
回到这个实验，这个女孩用类似的方法，在中高档消费场所都蹭到了免费的资源，可见信度是高的。而在效度方面，由于没有对照组，也就是这个女孩没有尝试过衣着寒酸地做过类似的行为实验，所以严格地说，并不能做出结论。不过按照网友们的说法，假如没有衬得上衣品的演技，估计一下子被看穿，这场游戏也玩不下去。
第三是实验元素的趣味性。
这个实验，像一组系列情景剧。配合强势的人物形象，营造一个处于弱势的形象，常常容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
比如孤独地等在营业到凌晨的海底捞，说是“等朋友”。比如焦急地问奢侈品店的柜姐，“飞机马上起飞了，可是东西散落一地，能不能给我一个袋子装一下？”
除了情节上的故事性，这个实验本身也聚集了比较多的猎奇元素，比如优雅、名媛、不花钱、生存挑战等等，传播效果不亚于一场真人秀节目。
03.隐藏了什么样的心理学启示？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项实验的成功，对我们来说也有一些可以借鉴的含义。
一个是“逐级暴露”疗法，这是心理治疗中一项比较常见的技术，对社交恐惧等症状有较好的疗效。比如上台演讲容易紧张，那么可以尝试先从难度较小的挑战开始做，比如先在熟悉的群体中做小型的分享，等到适应之后，再逐步扩展到陌生一点的群体，通过反复刺激，使自己逐渐对陌生情境脱敏。
在这个实验中，女孩从一开始带点紧张，到后来越来越老练，也是这个道理。
二是“登门槛效应”。“登门槛效应”又称"得寸进尺效应"，指一个人一旦接受了他人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就有可能接受更大的要求。举个例子：你想让路人帮你发一叠公益传单，如果先让他搭把手，帮你拿一下装传单的袋子，他接下来帮忙的可能性会大增。求助时先提出一个"帮小忙"的要求，更容易获得帮助。
比如想借用酒店健身房淋浴设备，一开始只是问“在约会前简单洗个脸，补下妆，可以吗？”
正常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有谁会拒绝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呢？同样的道理有时候反过来也是适用的，就像在艺术拍卖夜场，即使这个女孩把白巧克力点心全部吃完，服务员还会吩咐后厨“再送一些来”。
三是“细节定律”。细节定律，也就是指人们在对一个人进行观察的时候往往都喜欢从细节之处入手根据无数个细节从而得出一个整体的判断。这也就要求我们在平时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应该注意细节上的问题。
关于这方面已经被讨论得比较多了，这个女孩尽管在这场实验进行的21天里没花一分钱，但在初始道具的选择、发型妆容的维护等硬件，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而这可以说也是这场实验成功最重要的因素。
04.除了看到偏见，或许我们也应该警惕傲慢。
这场实验，只有一个主试，就是这个负责从实验设计到亲身参与到最后展出汇报的女孩，而被试则是众多偶然、随机遇上的保安、服务员、展览会工作人员等等。
也许对我们大多数吃瓜群众来说，很容易事后诸葛亮地站在一个上帝视角，好像在看一出轻喜剧。
如果是这样，其实是一件蛮遗憾的事情。
实际上，这些保安和服务员，是最不应该被嘲笑的。他们只是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履行职责而已。
如果说那个女孩是在拿事先编好的脚本在演一幕幕情景剧，那么这些保安和服务员，又何尝不是拿着消费社会期待的脚本，去努力演好自己被分配到的角色呢？
换做我们，又会比他们看得更真实一点吗？
21天扮名媛，这个实验除了让我们看到了人靠衣装马靠鞍的偏见，或许还应该自我觉察和反思的，是放下上帝视角的傲慢。
说到底，刻板印象就像社会集体建构的雪山，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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