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新闻网·大美青海客户端讯 清晨6点半,49岁的扎西醒了。九月的青藏高原已经有了寒意。阳光透过窗户,他听到妻子在厨房里张罗着准备早餐。

今天是巡逻的日子,这是扎西在三江源国家公园做管护员的第四个年头。今年年底,这里将建成中国的第一个国家公园——三江源国家公园。

帐篷、燃气灶、大小不一的垃圾袋、方便面,还有必不可少的糌粑——扎西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巡逻的行囊。他必须带够食物,以保证能在海拔4700米的野外顺利度过至少两天的时间。三十分钟后,他就要和另外14名队员碰面。

这是一支15人的巡逻队伍,队员有男有女,都是藏族人,年龄最小的18岁,最大的55岁。常年的游牧的生活赋予了他们黝黑的皮肤、精瘦的体格,以及在严酷高原环境下生存的经验和勇气。

接下来的两天,扎西一行将穿过湿地和草地,深入三江源的腹地,那里就是黄河、长江、澜沧江这三大河流的发源地。

这些管护员的主要工作包括检查违法禁牧行为、记录野生动物的踪迹、观测河湖水位变化、解救和保护野生动物以及清理垃圾等等。

2012年,青海省率先实行一户一岗的“生态管护员”制度,不仅为牧民每月增加了1800元的稳定收入,还让他们成为了环境的保护者。通过一个手机软件,生态管护员队伍便能随时记录和上报途中的工作情况。

三江源地区被誉为“中华水塔”,年均出境水量约600亿立方米,为亚洲10亿多人提供了清洁水源。

数百年来,放牧是三江源当地牧民的主要收入来源。20世纪90年代,受气候变化和放牧、矿产开采等人类活动的影响,,该地区的土地荒漠化十分严重。牧民收入微薄,贫困问题和生态环境恶化接踵而至。

果洛藏族自治州玛沁县大武乡格多村的村支书——68岁的多旦说:“四十年前,我在的这个村子是无边无际的黑土滩,牛羊无草吃、害鼠到处跑。”

在当地政府组织退沙还草之前,多旦书记是大武乡黑土滩治理的领头人。过去十六年来,他一直带领乡亲们种草治地,将101,980公顷贫瘠的黑土滩变成了丰茂的草地。

三江源自然保护区成立于2000年,2003年升级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其中一项重点工程就是重新安置生活在这片生态严重退化的土地上的原住牧民。

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副局长孙立军解释说:“重新安置牧民并不是将他们赶出家园。设立生态管护员岗位的目的,就是让牧民既能留在依恋的故土,又能守护自己的家园。”

迄今,青海省已有生态管护员145,100名,其中有17,211名分布在三江源国家公园园区内。

每天,青海省境内都有上百支这样的管护员队伍,他们或骑着摩托、或骑着马,从星罗棋布的村子和镇子出发,四面八方地驶入三江源国家自然保护区。

出没的熊

43岁的多太是玛多县黄河乡生态保护站的站长,他说,“生态管护员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只有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的人才能干得了这份工作。”

“我们牧民熟悉这里的一山一水,也知道怎么跟无常多变的天气打交道。这是我们做生态管护员的优势。”

要做生态管护员必须得十分适应当地严酷的自然环境才行。在这样的海拔高度,即便是最有经验的牧民也都会不时出现头疼气短的缺氧症状。

截至今年7月,黄河乡已经开展巡逻260多次,救助野生动物60余次,清理园区垃圾近3公吨。

黄河乡一共7个村,49岁的扎西便是江旁村的人,他说:“这里的天气瞬息万变,所以我们巡逻时从不单独行动,都是集体出发。夏天的大雨常会把路冲毁,冬天的雪能积到腰那么高,把我们的摩托车都埋了。每次出门巡逻都不一定能按原计划回家。”

去年冬天,为了救一头掉进冰窟窿的野马,扎西和另外10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奋战了好几个小时,身上的衣服都结冰了。

夏天的时候,棕熊开始出没了,即便是最老练牧民也会闻声色变。

扎西说:“现在环境保护得越来越好,熊也比以前更常见了。棕熊一挥爪子就能把我们搭的帐篷给拆了。我们都怕熊。”

“如果你远远地就看见一只熊,最好赶紧悄悄走开。如果它向你跑过来,你就要冲它大喊,或者向它扔石块,把它吓跑。但是因为棕熊是国家级保护动物,所以我们也得十分小心,不能伤害到它们。”

“我喜欢生态管护员这份工作,它比传统的放牧更稳定、更有意思,而且很有意义。因为我们是在保护我们后代的家园。”

筑巢

每年四月,青藏高原的春天翩跹而至,多太便开始盼望见他的老朋友,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黑颈鹤。

这种美丽的候鸟从南方飞回黄河乡,在这里的水洼和湿地筑巢繁殖。待到十月幼鸟长大了,它们便一起再飞回南方去。

然而,过去的三年里,多太发现黑颈鹤辛苦筑好的巢总是被五月份开始消融的河水冲毁,鸟蛋也总是被河水冲走。

为了找到一个拯救黑颈鹤鸟巢的好法子,多太苦思冥想。他仔细观察河水水位开春前后的变化,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

今年的四月二日,多太和另外六名管护员开始一起为黑颈鹤筑巢。他们用钢条和电线做了一个坚固的底座,再在上面铺垫上草和小树枝,并糊上一些旧巢里的泥巴。泥巴上熟悉的气味会吸引黑颈鹤前来。

多太他们几个人一共筑了四个巢,他说做一个这样的巢足够让六七个壮汉忙活一天。

四月十日,十几只黑颈鹤如约而至。它们谨慎地在新巢里踱来踱去,辨别着巢里的气味,最后终于住了进去。随后的几个月,这四个巢全部挺过了巢边水位的上涨。

这十几只黑颈鹤共产下了8枚蛋,雏鸟也都全部孵化了出来。

多太再高兴不过了,他说:“这些幼鸟正在长呐!不出一个月,它们就又要往南飞了。但它们明年还会再回来的,因为这里也是它们的家。”

“我们都是自发筑巢的,这也不是谁下达的的命令。我们看到了就要行动,这是分内的事,”多太说。

多太他们保护的珍稀物种不止有黑颈鹤。比如,他们也曾经为大�\筑巢。这是一种高原常见的鹰,专吃草原上的害鼠,这些害鼠正是草原退化的罪魁祸首。

“每个物种都是生态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应当被平等对待。保护它们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她的人民。”

成果喜人

过去十年,三江源地区的生态修复工作取得了积极成果,自2016年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启动以来尤为明显。

根据国家发改委2018年发布的报告,全青海省年均出水量增长了6%,草地面积年增长11%。自从三江源国家公园方案实施以来,藏羚羊的数量从20,000增加到了70,000只。

43岁的索成来自黄河乡的多江村,已经在国家公园做了四年的管护员。他说:“我曾亲眼看到这里的土干了、草死了。四五年前,生态管护员的主要工作就是捡垃圾。我们那时都不敢喝山里的泉水。”

“现在,河湖又重新清澈了。我们出来巡逻都不用带喝的水,我还能常看到以前不曾见过的野花盛开。”

索成说,他躬身捡起的每一片垃圾,完成的每一个小任务,都让他感到快乐而值得。

三江源国家公园副局长孙立军说:“生态管护员的岗位促使牧民从环境的利用者转变为了环境的建设者和守护者。他们对这份事业所展现出的热情、自豪和强烈的责任感让我为之动容。正是这种群众的力量筑牢了三江源国家公园世代传承、全民共享的基底。”

他还说:“将三江源地区的原住民纳入该地区的环境保护和生态修复是十分重要的。可以自信地讲,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正是三江源国家公园的最大特色。自然资源固然重要,但是这里的人民也很重要。”

扎西有一个三岁的女儿。每次他巡逻归来,女儿总是缠着要听管护员的故事。她曾经问爸爸为什么要做一名生态管护员。

“因为草原是我们的家,动物是我们的命根子。我们相互依靠。”

这是扎西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