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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是个有温度的城市,也是一个有温情的城市。

可惜,11月10日中国文明网发布的《第六届全国文明城市入选城市名单和复查确认保留荣誉称号的前五届全国文明城市名单》中,新入选的城市中又没有承德。

全国文明城市是指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中市民整体素质城市文明程度较高的城市,评测周期为三年。

该称号是反映中国内地城市整体文明水平的最高荣誉称号,也是中国内地所有城市品牌中含金量最高、创建难度最大的一个。

尽管没有成功,但通过创建活动能促进市民整体素质的提高,促进城市文明程度的提高,都会起到积极作用。

对照全国文明城市的标准,承德可能还有不达标的地方,但承德这个城市的人所具备的文明素质,一点儿不比其他城市差。

看结果,更要看过程,建设文明城市这件事儿,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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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城市,这个温度只有住在这里的人知道。

承德避暑山庄,不但夏天避暑,冬天也避寒。

康熙四十年腊月,康熙皇帝在遵化祭陵后,出喜峰口,狩猎途中体察民情时,就听人说热河一带风光好。第二年的六月四日,奉皇太后、携诸皇子和大臣们踏查热河上营。

《热河府志·巡典》记载,在康熙四十年到康熙四十七年的时间里,康熙皇帝不仅仅是夏天来热河,冬天也来过,“四十五年十一月甲戊,上谒孝陵再幸热河.. ...驻跸热河上营,甲午行围殪虎”。

乾隆十九年八月,阿睦尔撒纳校方三策凌归顺清帝,率部众4000户2万余众归顺清朝,并请入觐。

乾隆皇帝批复:因其未出痘,命俟东巡回跸至热河迎谒。

阿睦尔撒纳是准噶尔部首领阿拉布坦的外孙,乾隆皇帝对他的归顺非常重视。十一月初十这天,乾隆皇帝冒着北风骑马用了三天时间到了热河,阿睦尔撒纳等20余人到广仁岭迎接。第二天,在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封阿睦尔撒纳为亲王、纳墨库、班珠尔为郡王。

那个时候没有卫星云图,天气变化的记载也没有现在这样细致,其实,无论是康熙皇帝还是乾隆皇帝,他们冬天在承德也不觉得十分的寒冷,除了他们有貂皮大衣外,还有一个原因,承德这个地方是一个“暖舌区”,这里的温度就是比周边的温度高。

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承德市生态功能区划研究》里这样记载:

全市年平均气温5.0°—9.0°,沿滦河自承德地区宽城县至承德县满杖子、下板城、唐家湾、市区(双桥区)、冯营子、西大庙、大营子一线,年平均气温在9.0°左右,在此范围内形成一个“暖舌”区,为承德市的温暖区。

这是上天赏赐给承德人民的“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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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没有暴热可避暑,冬天没有酷寒可养生。

就是这样的城市,养育了和善的承德人民。

皇城根儿下,承德人的文明程度真的不可小觑,关键时候才能显现出来,文明不文明有的时候真的不是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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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8月18日,从北京开始的“破四旧”很快就刮向了全国,毁坏了无数的历史文化古迹和文物,给中华文明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马未都在说起早年他收藏古董的经历时,说那个时候“破四旧”,几乎所有的古董被当成四旧砸碎了,满大街都是,那个时候只要胆子大,敢收藏,可以说有多少就能收多少,哪怕手里没有多少钱都行。

老马是胆子大的人。

老马把能收集到的文物收藏到他自己的博物馆了,而承德人民在保护避暑山庄里的文物所表现出来的文明素质,至今还令人起敬,可惜的是,由于各种原因,现在很少有人提起。

1966年8月21日,德汇门里广场上召开了一万多人参加的承德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庆祝大会。23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的内容就是要进入“破四旧”,报道说王府井百货大楼的牌子都拉下来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承德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一种惊悚的感觉,因为避暑山庄是清朝皇帝待的地方,按照“破四旧”的标准,这一切都是四旧。

所以,人们非常害怕,怕有人来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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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蒙曼在澹泊敬诚殿里讲避暑山庄

承德博物馆一位老人说:

8月23日下午,承德市委宣传部长全乃一打电话给博物馆,说你们连夜把文物撤下来入库,因为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问题。

当时博物馆行政上归离宫管理处领导,离宫管理处下属单位有果园、鹿场、鱼塘、药厂等很多企业,管理处抽调了30余人身体好、工作认真的,和博物馆的十多名职工一起,连夜搬运正在展出的文物入库。

下午接到通知,再从各处抽调人,所以,等到正式搬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天是农历七月初八,牛郎织女刚相会,没有月亮。

为了防止把文物摔坏,人们在楠木殿戳上蜡烛,在院子里排成人队,不远一个不远一个,人挨人和路灯似的,一直排到门口,小件文物一个接一个的传递,干了一个通宵,把小件文物全部入库。

(注:没有找到更多的全乃一的资料,《承德市志》记载,当年9月1日,迎水坝灯光球场揪斗原地委书记郭耀臣、原市委书记郑启茂、副书记王泽民、石耀、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李龙等领导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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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件的文物是第二天搬运的,澹泊敬诚殿里的紫檀立柜,高四米四十多,比故宫里的还高,一般地方放不下,一扇门得四个小伙子抬,拆了两天,才运进库里。

文物入库后,博物馆就闭馆了。

不管你什么造反派破四旧破五舅破六舅,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不回来,谁来也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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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说书的人经常说这样一句话:金风未到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博物馆的人感觉到危险的来临也是有先兆的。

8月22日,北京电力学校“八一八”红卫兵来到了承德进行串联,承德市也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8月24日,离宫管理处的四清工作队正在给博物馆的人员开会,有人来报告说,有人要砸丽正门外的下马碑。

丽正门前的下马碑也是文物,碑上用四种文字刻有“官员人等至此下马”,意思是除皇帝外,所有王公大臣到此碑前都必须下马、下轿步行入宫。清朝历史上皇帝特破此“皇规”而允许其坐轿入宫的只有一个人——六世班禅。

正在开会的人一下子就着急了,赶紧跑出去制止,出丽正门一看,下马碑已经被推倒了,碑身断成了两截。现在去丽正门前看到的下马碑是1983年4月修好的,碑身是新作的,帽子和底座是原来的。

下马碑被砸,一下子激发起了承德市民和学生保护避暑山庄的热情,全社会都发动了起来,开始保护避暑山庄和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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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提供的季增老师摄影作品

就在下马碑被砸的这天,承德一中高三班的同学发出《倡议书》:

...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以排山倒海之势...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砸烂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他们倡议,把承德离宫改成人民公园,并且把离宫内所有的楼台殿阁都改成有革命意义的名字。

离宫管理处的人一看,这个主意挺好,马上接受马上改。

8月24日这天,离宫管理处就改成了人民公园管理处,用五合板刷白漆,上面写了四个红色大字“人民公园”,同时,用红纸写的“人民公园”贴在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大理石标志上。

这样一来,谁在砸这些文物,就是在和人民作对。

而就在这天,还有一伙人要去砸大佛寺,被文化局长彭磊岩制止,后来据彭磊岩的女儿说,当时那伙人还把柴禾堆在了大佛周围,有人还想放火。

8月25日,承德医学专科学校的造反派,在博物馆内午门墙上,用整张红纸写了保护离宫的大字报:

要保护离宫,不许破坏,谁要破坏,我们绝不轻饶他。

8月26日,人民公园管理处发出传单:

经过人民公园革命群众讨论,除避暑山庄改称人民公园外,水心榭改为立新亭,金山亭改为向阳亭,冷香亭改为灭资亭,牣鱼亭改为兴无亭,观莲所改为东风亭,芳诸临流改为文革亭,望鹿亭改为工农亭... ...

革命群众的智慧显现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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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提供的季增老师摄影作品

就在人民公园管理处给避暑山庄里的楼台殿阁改名字的时候,8月26日,承德师专三年三班的红卫兵也来散发《紧急呼吁》传单:

全市的革命同志们,现在有人要砸我们劳动人民用血汗和智慧筑成的重点保护文物,如大佛寺、普乐寺、行宫庙... ...这些文物体现了我国劳动人民丰富的创造力,是我们现在和将来进行教育的活教材。我们呼吁:坚决保护重点文物,不许毁坏,同坏人做坚决斗争!

8月27日,承德市工农中学“八一”战斗小组也发出《警告》:

破坏分子、捣乱分子、一切坏蛋们:你们听着,不许在运动中搞乱、破坏... ...砸这砸那,甚至要砸古物,破坏我国勤劳勇敢的祖先用血汗换来的智慧结晶,妄想破坏我们今后教育后代的活教材,我们绝不答应。

人民公园积极响应以上两个传单,翻印散发,并声明:

我们坚决支持和执行工农中学八月二十七日警告和师范学校八月二十六日的紧急呼吁。

在那个动乱年代,承德人民就是这样自发的群发的站了起来,保护避暑山庄和外八庙。

这样的城市能不是文明城市?!

1991年出版的今日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系列丛书之《今日承德》对这段历史有这样一个评价:

十年浩劫期间,承德的名胜古迹有幸得到保护,未受太大的损失,这里面有偶然性,也有他的特殊性,有历史因素,也有地理因素,更重要的是人为的因素,因为名胜古迹与世代生养、劳动、生息在这里的人们早已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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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我在须弥福寿之庙遇到了几个外地游客,他问我,文革的时候,这些庙宇是怎么保护下来的?

我很平静地和他讲了一些我知道的承德人保护避暑山庄和外八庙的故事,他听后很惊讶,说,承德人这么好呀!

在我们的宣传中,无论是导游词还是景区注解,多数是讲康乾盛世和垂帘听政,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然后就讲改革开放以后的修复和保护成果。把最动乱年代的事情都忽略不计,把最有人情味儿、最接地气的这些事情忽略不谈,包括几万军民热火朝天的清挖旱河、挖山庄内的湖泥。

其实,这些事情最能把避暑山庄和承德人民的感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最能体现这个城市的精神和性格。

最后还讲一个避暑山庄保护的故事吧,也是一个八月的故事。

1946年8月28日,国民党十三军进攻承德,我军向赤峰方向撤退,撤退前,我军给马上就要进城的国民党部队写了一张大字报《告石觉书》,沿街张贴:警告石觉不要欺压承德人民,不要破坏文物,同时预言,再过一年或一年多点时间我们就会回来的。

可惜在修筑工事的时候,国民党部队还是拆毁了很多建筑,包括西大街的考棚,这帮败家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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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文明城市评选的条件涉及很多方面,其中有一条是“申报前连续两年人均GDP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多年来,承德为了保护环境,拆除了若干个企业,为了供京津吃水,连水稻都不种了、连网箱养鱼都不养了,扶贫攻坚到了最后关头,人均GDP高于全国水平还需要努力。

但从市民自身的文明素质来讲,我还是认为承德人很文明的了。

无论是在大街上还是景区里,看到那些靠着勤勤恳恳的劳动而生活的人,都觉得十分亲切,非常的值得尊敬,因为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在关键时刻,能够明辨是非,没随大流、赶热潮,而是去做了他们认为该做的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