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杨茜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冉德明出生杭州一个条件不错的家庭。

身边的人都以为,他会子承父业,在机关单位寻个职位。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这一生会和手表打上交道。

他成了一名修表匠。

杭州武林路众多眼花缭乱的时装店、美食店里,老冉的“精时钟表店”实在不起眼,很少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63岁的老冉,左眼戴着放大镜筒镜,手里做着细致活儿,仿佛一幅静止的画面,在滴答滴答的钟表声中,度过了他的大半辈子。

1】老客追了他的手艺14年:

“在杭州如此手艺纯粹的修表匠恐怕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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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7平方米的店铺,墙上挂着十来面挂钟,橱柜里是各种小闹钟,有动物造型的,有复合收音机功能的,也有复合室温计功能的,琳琅满目,好似一个“钟表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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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破旧的木桌,就是冉德明的操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和配件。光是不同型号的螺丝刀就有很多种,最细的一根螺丝刀,刀尖也就1毫米宽。还有用来敲打零件的小锤子、用来消除指针磁性的退磁器、用来焊接发条的点焊枪、用来清理机芯灰尘的吹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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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小台灯灯罩被折得很低,昏黄的灯光下,冉德明戴着放大镜五倍筒镜,正在拆卸一只女士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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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个零件,今天还修不来。”他说。

所有拆卸下来的细微零件都放在透明的小盒子,他又将这些原路返回装进手表。

“冉师傅,帮我看一下,我这表指针不走了。”一个客人将手表递给冉德明。

冉德明先把表贴在耳朵边听了听,然后利落地将手表后盖拆开,检查了一番,用螺丝刀操作了一番,又按了几下吹嘴,没一会儿,手表后盖装了回去。

“可以了,就是有点接触不良,小事情。”冉德明没收钱,“他在我这里修表有14年了。住在文二西路的,每次修表都特意骑个电动车过来。”

来修表的李师傅非常认可老冉的手艺。“城西也有钟表店,可是我从来不进去的。我认牢他的手艺。现在那些大牌的手表,售后只会换换电池,技术肯定没冉师傅好。像他这种纯手艺的修表匠,杭州真没几个。”

2】早年戴手表的人多,找他修表的人也多

一块全钢上海牌手表差不多要一年工资

冉德明入行,事实上是被动接受再渐渐爱上的过程。

当年,他被分配到杭州旅游品商场里工作。女的做营业员,男的搞技术。

他进入了钟表部。

为了符合部门的工种,他托在上海的叔叔买了块西铁城的手表。

“160元一块。我工作第一年的月工资才15元。后来叔叔没收钱,就当是送我的入职礼物。”

对于手表,冉德明一开始毫无基础,什么也不会。商场就送他去天津手表厂培训。

冉德明性格喜静,耐得住性子,干这个还挺合适,上手也快。

1983年,凭借着一门手艺,冉德明开了自己的钟表店。

“早年,戴表的人很多,找我修表的人也多。”冉德明说,当年的手表品牌不多,国产的以“上海”、“西湖”、“东风”最有名:“一块全钢的上海牌手表120元,西湖牌的60多元。进口手表也不多,价格也要高一些,瑞士的‘梅花’、‘英纳格’,日本的‘双狮’,最便宜的也要180元左右。要知道,那个年代,工资才多少,手表绝对是奢侈品。120元差不多就是一年工资了。”

后来杭州旅游品商场没了,但是冉德明的精时钟表店还在。

3】几乎每一只拿来修的手表都有故事

有的是一种延续,有的是一种念想

全心全意地靠自己手艺吃饭的冉德明,历经三次搬迁,店始终都在武林路上。

420号这个门面,已经开了15年。

他的老客们都说,除非有零件配不到,一般不太会有冉德明修不好的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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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台的抽屉里,有一个铁盒子,里面有几十块手表,都用密封袋装着。

有几百块的电子表,有几万块的浪琴表,还有从意大利买回来的纯金怀表……这些都是客人放在这里,让冉德明维修的。

在他眼里,手表没有贵贱之分。“我修过最贵的一只手表,十几万,但是修起来和几千块的手表也没有太大差别,原理都是类似的。倒是现在出了很多时装表,不贵,但是非常小,需要更精细的手艺。”

每一只手表,都是一段故事。

曾经有一个30多岁的男人来找他,拿着一块梅花牌的手表,款式很老,手表很旧,指针不走了。“不奢望它跟新的一样,就想让你帮帮我,让指针继续走着。”男人说,这是爷爷当年用的手表传给了他父亲,现在到了他手里。“只要它继续走着,就证明生命在延续。”

还有一次,有个中年男人拿了一块天皇牌手表来找冉德明,想换块电池。那是一块非常老旧的手表,冉德明认的,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客的。“我爸过世之前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来找你给这块表换电池。”男人说,手表会随着其他遗物一起放在公墓里陪着父亲。

4】天天和钟表打交道,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修表是一个非常精细的活儿。

“整个过程十分耗时耗力,还需要注意力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弄错。”戴着放大镜筒镜一小时,冉德明就要摘下来休息会儿。

天天和时间打交道的人,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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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8点半,他就到店里,一直到晚上9点再回去。“专心致志做一件事,就会忽略掉很多外在的东西,包括时间。”

一般地,修修手表花不了太长时间,但是冉德明都会和客人说,一周之后再来拿。“因为要观察一阵子,完全确认手表修好了才能还给客人。”所以钟表店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冉德明放松的方式,除了听听歌,喝喝茶之外,就是打扫卫生了。

冉德明说,过去很多修表匠都会在每天早上开店门的时候泡上一壶茶,并且将店里上上下下都打扫干净,接着才坐下工作。“手表的零件小且烦琐,拆卸手表时总会有小零件一不小心掉在地上,这也是修表匠必须每天都保持店中干净整洁的原因,这样万一有零件掉落,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

所以他每天都要扫地、擦桌子。

冉德明店隔壁有一家名表回收、修理的店铺,面积很大,灯光很亮。

有人说现在戴手表的人不少,但修表匠却越来越少,好像快要被人们遗忘在旧时光里。

对这些,冉德明都想得很明白:“只要有人还在戴手表,我们这些手艺人肯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