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混沌巡洋舰
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在四月份去世，享年82岁。他是心灵哲学领域的杰出人物，以其坚定的物理主义立场（physicalist stance）而著称。他认为，心灵和身体一样，都是进化的产物。丹尼特认为，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就像是机器，但却是令人惊叹的复杂机器，这是数百万年自然选择的结果。
丹尼特著作颇丰，包括十几本书。其中一些是面向学术界，但也有很多是直接面向好奇的非专业人士，包括畅销书如《意识的解释》、《从细胞到巴赫再回来》（和《达尔文的危险思想》。阅读他的作品，可以感受到一个充满思想的头脑。正如Richard Dawkins在丹尼特最后一本书《我一直在思考》（I’ve Been Thinking）的推荐语中所说：“一个人拥有如此多的刺激思想是多么不公平。”
丹尼特花了数十年时间探索心灵的存在。非思维物质是如何组织成能够思考，甚至反思自身存在的物质的？长期以来，丹尼特的学术对手，哲学家David Chalmers将这个现象称为意识的“难题”。但丹尼特认为，这个标签无谓地将一系列可能解决的问题转化为一个巨大的、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他确信，一旦我们解决了理解大脑机制的各种较易（但仍然困难）的问题，这个所谓的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丹尼特将大脑视为一种不需要奇迹便可解释的机制，因此在原则上他认为机器意识是可能的。然而，他对类似于《终结者》电影中的AI末日场景也并不感到恐惧。（他曾对《卫报》的记者说：“整个奇点理论，那都是荒谬的。它让我们忽视了更加紧迫的问题。”）
尽管他的思维敏锐，但丹尼特在学者中是最不摆架子的人之一。正如一位记者所描述的，他的穿着“就像缅因州的渔民”；多年来，他和妻子苏珊会在波士顿北部五小时车程的一个农舍度过夏天。他的兴趣不仅限于科学和哲学：他精通至少五种乐器——曾经他还作为爵士钢琴家赚取生活费用。
为了让大家体会丹尼特思想的广泛性和深度，以下整理了10条来自他的著作和多年来他接受的采访的精彩片段。
1心灵其实是一种“用户幻觉”
我们常常误将自我当作现实。 那么，自我又是什么呢？它并非大脑神经电路的一个专门部分，而更像是操作系统的最终用户。……有趣的是，我们对自己心灵的第一人称视角与我们对他者心灵的第二人称视角并无本质区别：我们无法感知到大脑中复杂运作的神经机制，而只能接受一种经过解释和消化的版本，这种对我们来说如此熟悉的用户幻觉，以至于我们不仅将其视为现实，还视为最确定无疑、最亲密了解的现实。这就是我们的存在方式。我们通过听到或阅读他人对我们说的话来了解他人，这也是我们了解自己的方式。这并非一个全新的观点，但它似乎不断被重新发现。伟大的神经学家John Hughlings Jackson 曾经说过：“我们说话，不仅是为了告诉别人我们在想什么，也是为了告诉我们自己我们在想什么。” ——摘自《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2017年）
2 自由意志实际上是一种幻想
自由意志是一种我们乐于接受的幻想。 传统上，自由意志被视为一种个人力量，某种程度上独立于物理因果关系，这种观点既不连贯也无必要，不能作为道德责任和意义的依据。那些宣称自由意志是虚构或幻觉的科学家和哲学家是正确的；自由意志是我们显现形象中用户幻觉的一部分。这就将其与颜色、机会、美元、承诺和爱等（从大量可供选择的例子中选取的几个有价值的例子）归为同一类别。如果自由意志是一种幻觉，那么它们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这不是我们应该想要拆除或抹去的幻觉；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没有它我们无法以现在的方式生活。但是，当这些科学家和哲学家继续声称他们对这种（良性）幻觉的“发现”对法律有重要影响，对我们是否对我们的行为和创造负责有影响时，他们的论点就消失了。 ——摘自《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2017年）
3 意识同时在多条平行轨道上运行。
根据意识的“多重草稿模型”，所有类型的感知——实际上，所有类型的思想或心理活动——都是在大脑中通过并行、多轨道的解释和感官输入的细化过程来实现的。进入神经系统的信息不断进行“编辑修订”。例如，因为你的头部会稍微移动，你的眼睛会频繁移动，所以你视网膜上的图像会不断晃动，这有点像那些无法保持相机稳定的家伙拍摄的家庭电影。但这并不是我们所感知到的。人们通常会对在正常情况下，他们的眼睛会以每秒大约五次快速扫视的速度移动感到惊讶，这种运动，像他们头部的运动一样，在从眼球到……意识的早期处理过程中就被编辑掉了。 ——《意识的解释》（1991年）
4 达尔文的进化论具有非凡的解释力。
让我明确我的立场。如果要我颁发一个奖项给历史上任何一个人的最佳想法，我会选择达尔文，而不是牛顿、爱因斯坦或其他人。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进化论在一个概念上统一了生命的领域、意义和目的的领域，以及空间和时间的领域、原因和结果的领域、机制和物理法则的领域。但这不仅是一个美妙的科学观点，它还是一个危险的观点。我对达尔文这一宏伟思想的钦佩是无止境的，但我也珍视许多似乎被它挑战的思想和理想，并希望保护它们。……实现这一目标的唯一正确方法——也是唯一有长远机会的方法——是直截了当地审视这个观点，尽可能无私、冷静地看待。 ——《达尔文的危险思想》（1995年）
5 不允许有奇迹。
我试图解决的这两个相关的哲学问题——至少在轮廓上——可以相当直接地提出。首先，为什么一些复杂的分子团块可以被适当地描述为具有关于某事的态或事件，具有意义或内容？其次，为什么至少这些复杂的分子团块是有意识的——也就是说，它们知道它们具有关于某事的态或事件？你和我有思想、观念、希望和恐惧，我们知道我们有，我们可以告诉别人。这是如何可能的？……我们能否从一个关于基本、紧张的相关性的描述开始，一直构建到人类意识？这是任何物理主义或物质主义的心理论必须执行的任务。不允许有奇迹。 ——《我一直在思考》（2023年）
6 文化进化可以模仿生物进化。
Richard Dawkins在1976年的书《自私的基因》中提出了“文化复制体”的概念——那些被反复复制的物品，并称之为“meme”，这个词最近引起了争议。目前，我想指出一个应该没有争议的观点：文化传递有时可以模仿基因传递，允许不同的变异版本以不同的速度被复制，导致文化物品特征的逐渐修订，而这些修订没有刻意、前瞻性的作者。最明显，也是研究最充分的例子是自然语言。罗曼语族——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其他几种变体——都源于拉丁语，保留了基本特征的同时修订了其他特征。这些修订是适应性的吗？也就是说，它们在环境中是否在某种意义上比它们的拉丁语祖先有所改进？关于这个话题还有很多要说的，那些“显而易见”的观点往往简单化且错误，但至少这一点是明确的：一旦在一个地方开始出现转变，当地人通常需要顺应这种转变，如果他们想被理解。 ——《打破魔咒》（2006年）
7 宗教不需要被废除
只需修复 宗教“毒害一切”，我的已故好Christopher Hitchens坚持这么说，对吗？我只在非常轻微的意义上同意这个观点。许多事物在适度的情况下是相当无害的，只有在过量时才会有毒。我理解Hitchens强调这个观点的原因；作为一名外国记者，他对宗教最糟糕的特点有着直接、危险的经历，而我只是从他的报道中了解到这些。相反，我认识一些人，如果没有宗教组织中非评判性的欢迎，他们的生活将会是荒凉和孤独的。我遗憾于几乎所有宗教所推崇的残留的非理性主义，但我不认为国家能很好地扮演抚慰、安慰的角色，所以，直到我们找到世俗的继任组织来承担这项人道任务，我不赞成让教会消失。我更愿意协助将这些组织转变为不会陷入对明显无稽之谈的非理性——且必然是不真诚的——忠诚的形式。 ——《“让邻居知道”》，收录于《四骑士：引发无神论革命对话》（2019年）
8 行为是可预测的。
这是如何运作的：首先，你决定将你想要预测其行为的对象视为一个理性的代理；然后，你根据该代理在世界上所处的位置和它的目的，确定它应该拥有哪些信念。然后，你根据同样的考虑，确定它应该拥有哪些欲望，最后，你预测这个理性的代理会根据它的信念来进一步实现它的目标。从你选择的信念和欲望中进行一点点实际推理，在大多数情况下会得出关于这个代理应该做什么的决定；那就是你预测这个代理会做什么。 ——《意向立场》（1987年）
9 真理确实很重要
我们面临的真正危险是我们已经失去了对真理和事实的尊重。人们发现，摧毁信誉比维持信誉要容易得多。不管你的事实有多好，别人可以散布你制造假新闻的谣言。我们正进入一个自中世纪以来从未经历过的认识论模糊和不确定时期。 ——《卫报》，2017年2月12日
10 现实比奇迹更神奇。
有些人不想让魔术技巧被解释。我不是那种人。当我看到一个魔术技巧时，我想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人们希望自由意志或意识，生命本身，是真正的魔法。我想向人们展示的是，看看，生命进化的魔法，我们大脑在内部进化的魔法，这是令人兴奋的！这是肯定的。你不需要奇迹。你只需要以真正的方式理解这个世界，它是难以置信的美丽。我们能够活着真是太幸运了！人们放弃传统魔法选择时的焦虑，我对此非常认真。我能感觉到那种焦虑。但当我越了解我原本不懂的事情，焦虑就越少。更多的喜悦，奇妙感回归。 ——《纽约时报杂志》采访，2023年8月27日
原文来源：https://nautil.us/10-brilliant-insights-from-daniel-dennett-567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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