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西南有个黄土梁子村,姓范的差不离占了一半。别看这小庄不咋起眼,清朝的时候还出了个大名人哩。

这个人不通文不会武,也不是富户,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庄稼汉子。他叫范老大,光棍儿一条,从小放猪羊,长大了就给财主当长工。

范老大长得五大三粗,单说他那胳膊就比小檩子还壮实,往那一站活像一座黑铁塔。嗓门大得吓人,好像在敲村头庙里的大铜钟。他有使不完的力气,干活实诚。远近几十里的财主都愿意雇他做长工,可又嫌他吃得太多,一顿能吃三、四斤小米干饭。加上他为人正值,好打抱不平,所以雇他扛活都得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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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秋天,地里场光以后,庄里来了个戏班子,要唱五天戏。这里是个大山沟,成年八辈子唱不一回戏,这一回唱戏,远近村子轰动了。不管是穷是富,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来看戏。

这时候范老大正给庄里的一家大财主扛活,听说来了戏班子,可把他乐坏了。开戏的头一天,他对东家说想看看头台戏,哪怕扣去半个月工钱也行。东家心里不愿意,又不好不答应,琢磨了一会儿才说:“这么着吧,你把剩下的八亩茬子刨完了咱们再商量。”

范老大一听,就知道这是不答应呀,心里腾地一下子来了气:“刨完了让看不让看呢?”

“你要是一天刨完了,就让你看。”“说话算数噢!”“差不了。你要是一天刨完了,我让他们专给你唱一天。要是刨不完,哼,扣你五天工钱。”“好,一言为定。”范老大转身出去了。“回来,我告诉你,我派人瞅着。一,你不能找帮手;二,一棵不许落下;日头下山为限!”范老大气得一句话没说,拎起两把大镐就上地了。

来到地头一瞅,我的妈,这八亩茬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唉,我咋这么傻呀,心一热乎就他妈上当了!唉,要说刨它个三、四亩嘛,还差不离,这·····呸!去他娘的吧,反正答应了,不刨完也看不成戏呀。来吧!

他把小褂儿一脱,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一双手一把大镐就干开了,不到小晌午就刨出一少半儿了。晌午在地头儿吃的饭,嘴巴子一抹,又抡开了。眼见茬子剩不多了,他越刨越来劲。就这样,日头压山时他就刨完了。东家听了管家的一说,心里这个气呀!又一想范老大可不好惹,只好认输了。

第二天,范老大老早来到了火神庙前,一边和人们说笑,一边帮戏班子搬桌椅。戏班子的班主知道他就是一天刨了八亩茬子,挣来一台戏的范老大,分外敬重,硬把他请到了台前的雅座上。这样一来,远近看戏的都认识他了。从此以后人们念叨起他,就叫范八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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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八亩自打火神庙唱戏出名儿后,穷哥们儿见了他都伸出大拇指,财主们遇着他心里气恨得要死。这样一来,范八亩更贴近穷人,接长不短儿地想治一下那些大户。

范八亩有个馋酒的毛病,上来酒瘾就抓耳挠腮的。一天,他望着从庄里赶来的拉酒车心里合计开了。对!就这么着。离范八亩他们庄二十多里地有个开烧锅的,这家主人是个雁过拔毛的抠牙鬼。甭说对外人,就连自家人吃点儿喝点儿他都心疼。他家养了几只羊,从来舍不得拿咸盐喂喂,天天都让羊到后院舔尿盆嘎巴,人们就送他个外号叫“大嘎巴”。

那时候,上下几十里都得上三十家去赶集。这天是一个集日,大嘎巴的拉酒车又从上边下来。范八亩看准了,顺着后街朝庄北头走,来到一个拐弯的地方,径直朝道旁的石虎走去。这只石虎少说也有四百多斤。只见他“哎”地一下就把它挟到了路中间,然后跳上坝埂子抽烟去了。

不一会儿老牛车咕咚咕咚地过来了。那牛车走到石虎前面停住了,绕又绕不过去,大嘎巴和车老板瞅瞅石虎,又望望范八亩,心里明白了。

大嘎巴心想,今儿个准是个黑道日子,不该出门,要不一早上就别扭,碰上了范八亩。他冲车老板使了个眼神,两个人下车一齐挪那石虎,累了一身汗也没挪动。东家抹着汗,泄气了。他干咳嗽了几声,冲范八亩说:“哎哟,那不是范老大吗,一大早就忙上了。来,抽锅烟吧,这是地道的二茬子蛤蟆杆儿,保准过瘾。”他没敢让人尝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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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八亩抬头笑了笑:“哎哟,是掌柜的。赶集去吗?好早哇!”说完从坝埂上站了起来,可没下来。“大兄弟,这石虎咋跑道当间儿来了,真见鬼!”

“可不是呢,早晨我一上来就看见它在道上来回跑呢,最后停那不动了。吓得我出身冷汗。”

“大兄弟,下来帮帮忙吧,你要是集上买点儿啥,我给你捎回来。”

“好吧,我这有个坛子,你给我捎坛子酒吧,可得回来给你钱。”

范八亩托着个坛子下来了。大嘎巴心里直骂,这他妈要打杠子呀。“大兄弟,你那坛子能盛几斤呀?要多少钱一斤的?”

“嗯,老兄要赏脸了是吧!这坛子满了才盛三斤,酒吗,就要你家烧的。”

“我说范老大,咱哥们儿有啥过不去的,别这么整啊!”

“好了,不捎了。”大嘎巴一看他要往回走,赶忙一挡说:“哎,哎,别走哇,谁说不捎来!我是说你要买咱的酒,何必还上那么远去捎,就在车上灌吧。”

大嘎巴怎么这么大方呢?一是他怕僵下去耽误上集,二来他怕惹下这范八亩,往后的麻烦也少不了,才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答应了。

坛子灌满了,范八亩问:“统共多少钱啊?”

“咳!咱是谁跟谁呀,还说着钱了?拿去喝吧,老兄一文不要了。”这小子来得倒快。范八亩把坛子扎好盖儿,放到一边去了。他转身冲大嘎巴和车老板一摆手:“来吧,可得加小心,别咬着噢!虎老爷,这道上不是牛屎就是马粪的,你还是回到宝位上去吧。一-二”石虎稍微动了一下,还是没挪走,原来范八亩根本没用劲。又挪了一袋烟工夫,还没挪到原位上,大嘎巴和车老板又冒汗了。范八亩也往石虎上一骑,大口地喘着气。眼瞅日头大高了,大嘎巴这个急呀,他心里明镜似的,但又不敢说破。

“咳!人过三十真不中了,要是前些年,我早把它扔过去了。我说大哥,我肚子直叫唤,有劲儿也使不出来呀,我得先喝上两口酒再抬吧。你说是喝我的还是喝你的呢?”说完范八亩一跳就上了牛车。“哎,哎,慢着!”大嘎巴气得嘴唇直哆嗦,一瞅范八亩那叫人害怕的眼睛,就改嘴了:“唉,我倒不是舍不得,怕你喝那桶没启封的。好吧,你就来这桶开盖儿的吧。”

咕噜,咕噜····范八亩一气喝了一斤酒,这才跳下车:“二位,闪开点儿!”他一猫腰,“哎····嘿”地一下,就把那石虎挟回了原处。他冲大嘎巴一笑,抱起酒坛子哼着小曲回营子了。

大嘎巴连气带累都上不去车了。后来听说大嘎巴因为破费了四斤酒竟得了场大病,做梦还直喊“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