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Science 报道了一则高校新闻。美国塔夫茨大学医学院（TUSM）的 8 位终身教职人员，因终身教职政策对该校提起上诉。这场开创先例的诉讼正引起学术界的广泛关注。
图片来源：Science 官网
3 月中旬，马萨诸塞州最高法院确定对塔夫茨大学医学院 8 名教职员工发起的上诉进行重新审理。
法院支持了拥有该校终身教职的原告们的部分主张，并认可原告的观点：如果没有任何薪酬承诺，终身教职似乎是一个空洞的承诺。
这一案件 预计在 2025 年开庭，审判结果可能会被其他法院视为重要先例，用来解决类似的高校和教员之争。
图片来源：马萨诸塞州法院官网
绩效政策与学术自由之争
早在 2017 年，塔夫茨大学医学院颁布了一项新的薪酬政策，规定基础科学的终身教职员工需要用外部拨款（科研经费或项目资金）支付其工资的 50%。
如果员工不能获得足够的项目资金，他们可能会面临减薪甚至失去全职身份，他们的实验室也可能被学校收回后重新安排使用。在当时，美国许多医学院也实施了类似的政策。
到了 2019 年，薪酬政策的修订版落地，薪酬条款基本没变，但对绩效考核提出了要求：如果终身教职员工连续 4 年绩效考核不合格，其终身教职会面临撤销审查。
政策落地不久，塔夫茨大学医学院 8 位具有终身教职的员工便起诉校方，认为自己的权利受到了侵犯。
他们认为校方在有关学术自由、终身教职和退休的政策中有一句关键的描述，即终身教职包括「足够程度的经济保障，使该职业对有能力的男性和女性具有吸引力」。
8 名原告中的 6 位 图片来源： chronicle
这 8 名原告分别在 1970 年至 2009 年期间获得终身教职，受新政策影响，他们的薪水减少了 4500 美元至 95500 美元不等。有人现在已经失去了全职资格，实验室也被占用。
原告之一的癌症生物学家 Amy S. Yee 在 1998 年就拿到塔夫茨大学的终身教职，现在的薪水只有 6 万美元，她不得不另外从事一份房地产工作以缓解严重的经济困难。
2023 年 9 月，初审法院在简易判决中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认为在原告的任何任命、晋升或任期信函中均未出现不降低薪酬或保证实验室空间的担保，原告的索赔也不属于其终身教职雇佣合同的一部分。
简易判决书封面 图片来源： 马萨诸塞州法院官网
去年 10 月，原告向马萨诸塞州最高法院提起上诉，于是有了本文开头的新闻，Science 也跟进报道。
终身教职制度正面临挑战
终身教职（Tenure）制度诞生于美国，是各国学习的模板，已成为高等教育体系中的重要一环，是学术自由的必要保障。
原则上，终身教职属于一种无限期的任职，用人单位不可随意解雇获得终身教职身份的教员。
进入新世纪，终身教职不断面临各种挑战。
最早凸显的问题是「僧多粥少」。美国人口增长缓慢，高等教育的规模增长停滞，终身教职增加太慢，加之博士培养规模越来越大，终身教职越来越难拿。
而且有些知名高校还换了玩法，把终身教职的教授职位进行全球招聘，而不是从本校晋升。
决定终身教职的最主要标准甚至唯一标准是科研，为了饭碗，青年学者在进入学术圈后，更倾向于选择比较时髦更容易出成果的研究领域，选择短期内能够解决的问题，否则就会被学术界淘汰 。
另外，很多高校教师在拿到终身教职后选择躺平也是不争的事实。曾有海外留学的博士生吐槽自己的导师宁可在社区当志愿者，在学校里修剪草坪，也不愿意仔细修改自己的毕业论文。
最近几年，美国经济疲软，高校收入减少，政策越发以利润为导向。
在 2021 年的美国疫情期间，有研究者在美国高等教育内幕（Insider Higher Ed）网站撰文，指出现代大学已经被资本家占领，他们的关键目标之一是攻击甚至破坏终身教职制度。
图片来源：Insider Higher Ed 官网
作者给出了大量终身教职制度被破坏的例子。
诸如优秀的学者 ，尤其是文科领域 ，无法拿到终身教职，拿到终身教职的教授被高校解雇，认为如果许多大学确实像公司一样运营，那么现状是：非常无能的首席执行官、董事会和行政人员在运营，导致公司功能失调。
有理由怀疑对终身教职制度的破坏，是减少高校人力开支的手段之一，另一个手段则是降薪。
2020 年，密苏里大学悄悄在其规章制度中增加了一部分条款，允许通过行政命令对具有终身教职员工进行最多 25% 的薪酬减少。
第二年，哥伦比亚大学计划在评估和审查后将多名教授的工资削减 10% 至 25%。
越来越多的学术机构建立全新的标准来评估终身教职教授，遭受减薪的教职工越来越多。
2021 年，美国高校教职工的薪酬显著下降，上一次还是一百年前的大萧条时期。
图片来源：timeshighereducation
像塔夫茨大学的 8 位教员一样，早先也有其他高校的教师起诉，抵抗资本对终身教职制度的破坏，但结果并不乐观。
2021 年，圣玫瑰学院（The College of Saint Rose）具有终身教职的四名员工在遭到解雇后起诉院方，并在纽约最高法院的判决中取得胜利。
但一年后，纽约上诉法院作出裁定，圣玫瑰学院解雇其四名终身教职员工的行为，并没有违反相关政策和协议。
图片来源：chronicle
国内的非升即走
谈到终身教职制度，美国面临的问题是被破坏，放到国内就变身为「出师未捷身先死」。
前有华中某高校网传淘汰率高达 97% 的「3+3」聘用制，后有华南某高校 6 年引进 8000 多青年学者的「人才蓄水池」。
在「特聘 」等头衔普及开来之后，部分高校又推出「准聘副教授」「预聘助理教授」的名头，继续吸引青年学者去往象牙塔「实现科研理想」。
有些「手软」一点的高校，将「3+3」改为「5+5」，但考核起来同样不会心慈手软，不仅补贴停止发放，原先给的安家费，还要退一半。
图片来源：作者友人提供
当然，也有不少高校在「非升即走」的大潮流中摸索出一套柔性管理的办法。西南某「双一流」高校对于考核不过的青年讲师按照协议约定采取人事解聘，并进行了惩罚。
在与校方解聘后，各个学院作为用人单位又向青年讲师们提供了一份新协议，内容不变，只是改了甲方。而惩罚措施则是在考核不达标之前，不能参加高级职称的申报。
惩罚看上去很有力度，堵死了晋升通道，可细想想，本来考核不过，科研成果也不足以支撑高级职称的申报，惩罚的文字描述虽重，但并无实际意义。
最后，我们有必要再回到终身教职这一理念上。
在现代的美国高等教育中，终身教职概念起源于 AAUP 于 1940 年发表的 「 学术自由与终身教职原则声明 」。
图源：AAUP 官网
声明指出，终身教职是一种无限期任命，校方不可随意解雇获得终身教职身份的教授，只有在某种原因或特殊情况下（例如严重的财务危机或该教授有严重的问题）才可以被终止。
终身教职概念自诞生以来，一直是高等教育体系中的一项重要制度。学术机构通过授予终身教职来吸引和留住优秀人才，提升自身的学术声誉和地位。
对于教师个人来说，获得终身教职是他们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重要目标，因为它是对其专业能力和学术成就的认可，并且意味着长期的职业稳定性和保障。
此外，得益于终身教职强有力的工作保护制度，教师能够在不受外部干扰或压力影响的情况下，自由地进行学术研究。
题图来源： 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1. http://masscases.com/cases/sjc/493/493mass648.html
2. Tenured Professors Say Schools Cost-Cutting Policies Violate Their Contracts and Undermine Their Research
https://www.chronicle.com/article/tenured-professors-say-schools-cost-cutting-policies-violate-their-contracts-and-undermine-their-research/
3.http://masscases.com/briefs/sjc/493/493mass648/SJC-13472_07_Appellee_Trustees_of_Tufts_College_Brief.pdf
4. A university cut tenured facultys pay. Theyre suing
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university-cut-tenured-faculty-s-pay-they-re-suing
5. An Extraordinary Firing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views/2021/06/04/universities-fire-tenured-faculty-without-due-process-are-setting-dangerous
6. US faculty pay drops for first time since Great Recession
https://www.timeshighereducation.com/news/us-faculty-pay-drops-first-time-great-recession
7. A Rare Court Victory That Protected 4 Tenured Professors Jobs Just Got Reversed. Heres Why.
https://www.chronicle.com/article/a-rare-court-victory-that-protected-4-tenured-professors-jobs-just-got-reversed-heres-why
8. Cutting Faculty Salaries by Executive Order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2022/03/04/mizzou-defends-presidents-right-cut-faculty-pay-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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